一个顶着贵妃姐姐名头的女人,在他眼中与一件摆设没有任何区别。她存在与否,在帝王的心湖激不起半点涟漪。
南宫玄羽含笑道:“去请宸贵妃过来。”
他心中的那份兴奋,渴望与心尖上的人分享,哪怕只是让她在身边安静地坐着。
李常德心头一凛,立刻应声:“奴才遵旨!”
他并未假手他人,下了御辇亲自过去了。
凤辇内暖香浮动,沈知念倚着软枕闭目养神。
芙蕖在一旁无声地整理着熏炉。
角落处,沈南乔跪坐在矮小的杌子上,面前是一套温润的白玉茶具。
她正拎着壶,将热水注入杯中,眼角的余光像淬了毒一般,落在沈知念恬静的侧颜上,心口翻涌着一阵屈辱。
沈知念这个贱人,竟然真把她当奴婢使唤!
如果她能借煮茶的机会,将修郎的毒药下进去,也就罢了。
偏偏沈知念对她似乎防备得很,从不喝她递过去的茶水。
导致沈南乔只能缩在角落,郁闷地自己煮茶。
帘幕微动,一丝带着尘土气息的凉风悄然涌入。
李常德的身影出现在凤辇外,微微躬身,对着里面的沈知念恭敬道:“奴才见过宸贵妃娘娘,娘娘吉祥万安!”
“陛下口谕,请娘娘移驾御辇伴驾。”
沈知念缓缓睁开眼,那双妩媚的狐狸眼里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丝意料之中的慵懒。
她甚至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搭着芙蕖适时伸出的手,姿态优雅地坐直,微微颔首:“本宫知道了。有劳李公公。”
“娘娘客气了。”
芙蕖立刻为沈知念整理微皱的裙摆,动作轻柔而迅速。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多看角落里的沈南乔一眼。
沈南乔拎着茶壶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烫红了自己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猝不及防的震惊和嫉恨!
伴驾?
陛下要让沈知念在众目睽睽之下,移驾御辇?!
这是何等的荣宠……
李常德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侧身让开通道,微微躬身:“宸贵妃娘娘,请。”
沈知念搭着芙蕖的手,步履从容地走下凤辇。深秋带着尘土气息的风,立刻卷起她天水碧的裙裾和鬓边一缕碎发。
她在李常德的引路下,一步一步走向前方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御辇!
整个皇家队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慢放键。
王嫔掀开车帘的一角,艳丽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精心保养的指甲死死抠着马车的窗户,几乎要折断。
她看着沈知念那旁若无人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甘。
她从潜邸开始熬了这么多年,又抚养了三皇子,却连靠近御辇的资格都没有。
而宸贵妃,竟能这般轻易地登上去……
璇嫔抱着琵琶,清澈的眸子里是纯粹的惊叹和艳羡,低声对珠儿道:“陛下待宸贵妃姐姐真好。”
其实,她也想和姐姐在一起……
庄妃端坐马车里,捻着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下,眸光比平日更幽深了几分。
宸贵妃的这份恩宠,当真是烈火烹油。
大公主小小的身子依偎着庄妃,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却透过车窗缝隙,看着前方被禁军严密护卫,象征着无上威严的明黄御辇。
锦帘落下已经很久了,可宸娘娘的身影,仿佛还在她眼前晃动。
父皇的御辇,是连母妃都从未去过的地方……
“母妃……”
大公主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孩子气的不解和委屈。
她扭过头,仰起小脸看着庄妃温婉沉静的侧颜,小手无意识地绞着庄妃的衣袖,眉头紧紧蹙起,像个小大人。
“父皇为什么那么喜欢宸娘娘?”
“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欺负母妃,还害得宫里好多人都不开心……父皇为什么还要召她过去?”
“为什么不召母妃过去……”
庄妃捻动佛珠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从马车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涩意。
庄妃缓缓侧过脸,看着大公主稚嫩,却写满困惑和不平的小脸,唇角努力维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容
然后伸出手,轻柔地抚上大公主柔软的发顶。动作是慈爱的,指尖的温度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凉。
“韫儿。”
庄妃的声音如同庙宇里的梵音,平和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不可妄议宸贵妃娘娘。”
“陛下待宸贵妃娘娘之心非比寻常,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又岂是母妃能与之相比的?”
大公主瞪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小嘴委屈地瘪了起来:“为什么?”
“母妃明明比宸娘娘好一千倍,一万倍!”
“母妃温柔又善良,从来不会害人,父皇为什么看不到呢?”
“韫儿……韫儿为母妃委屈……”
庄妃捻动佛珠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宸贵妃,能牢牢占据帝王的心?
而她出身清贵,温婉贤淑,为陛下抚养大公主,谨守本分,却连靠近御辇的资格都没有……
这份委屈和不甘,庄妃早已深埋心底,用佛经和温婉的表象层层包裹,连自己都几乎骗过。
可此刻,却被大公主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庄妃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强压下喉头翻涌的酸涩,抚摸着大公主头发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和近乎狼狈的掩饰……
“傻孩子。”
庄妃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几分酸涩:“陛下是帝王,心怀天下。帝王之心,深如渊海,岂是我们能妄加揣度的?”
“宸贵妃娘娘……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最后几个字,庄妃说得极其艰难,仿佛带着沉甸甸的苦涩。
“母妃只愿韫儿平安喜乐,莫要……莫要再想这些了。”
话音落下,庄妃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飞扬的尘土,捻动佛珠的速度,却比之前快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声的焦灼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