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零翼，” 苍乃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线，柔软而坚韧，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腕，“你看这些藤蔓。”
她指着从彩窗裂缝里钻进来的常春藤，叶片上沾着雨后的露珠， 她蹲下身，拾起一片完整的矢车菊花瓣，“你闻，还有淡淡的香味，就像我和你总说的那样，‘枯萎的花会变成养分，让新的花盛开’。”
叶零翼忽然想起茉莉离开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她穿着浅紫色条纹的连衣裙，站在教堂门口朝他挥手，发间别着的矢车菊被风吹落，他追着花瓣跑了几步，再回头时，她的身影己经溶在金色的光里。
此刻夕阳正从破洞的穹顶倾泻而下，在他脚边聚成一片温柔的水洼，苍乃的指尖轻轻替他拂去睫毛上的灰尘，就像小时候他哭着找妈妈时那样。
“你听，” 苍乃忽然说。远处传来风铃般的轻响，不是人偶坊的铜铃，而是某种更清透的声音。叶零翼屏住呼吸，辨认出是彩窗残片互相碰撞的响动，风穿过教堂的断壁残垣，在梁柱间织出无形的竖琴，每一声都是时光的颤音。
他站起身，发现苍乃不知何时打开了第二个礼盒。翠星石的人偶抱着新折的园艺剪，叶片状的发饰上系着他今早摘的矢车菊。“我们可以把这里变成新的花园，” 苍乃将人偶放在圣母像旁，
叶零翼弯腰捡起半块玫瑰窗残片，玻璃上的红色纹路像凝固的晚霞。他想起茉莉的画本里，总有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的场景，那些被分割成菱形、圆形的光斑，曾落在她的调色盘上，落在他帮她扶着画布的指尖上。
此刻他手中的碎片忽然闪过一道光，不是记忆里的幻影，而是苍乃从口袋里掏出的星星贴纸，正被她小心贴在圣母像断裂的臂弯处。
“你看，” 苍乃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他们刚刚拍的照片 —— 破损的十字架后，晚霞正烧红半边天空，常春藤的影子在墙面摇曳，像谁在轻轻晃动裙摆。
叶零翼的倒影里，苍乃正将雏菊发卡别在他发间，而他手中的矢车菊花瓣，恰好落在人偶捧着的园艺剪上。
风再次吹过，彩窗残片叮当作响，仿佛某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谢谢你们来看我。” 叶零翼忽然想起茉莉说过的话：“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废墟，只要有人记得，一切就会重新发芽。” 他伸手握住苍乃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远处的绸鱼烧店亮起暖黄的灯，焦糖香气混着青草味飘来，像一场温柔的救赎。
“下次来的时候，带包花种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坚定。苍乃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倒映的不是破败的穹顶，而是即将升起的星辰。她轻轻点头，发间的雏菊蹭过他的脸颊，像某个永远不会褪色的约定。
教堂外的矢车菊田里，最后一朵花在暮色中轻轻摇曳。而他们的影子，正并肩印在布满裂痕的地面上，像两株在废墟里扎根的幼苗，等待着春天的第一滴露水。
“叶翼……”苍乃看见这样的叶零翼，只是轻声呼喊。
叶零翼抱着人偶礼盒跟在苍乃身后，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将她藏青色的裙摆切成明暗相间的条纹。他鼻尖还残留着教堂里潮湿的青苔味，首到苍乃打开家门，暖黄的灯光裹着熟悉的薰衣草香扑面而来 —— 她总在玄关柜上摆着干燥花束，此刻正有几片淡紫色花瓣落在牛奶盒旁。
“先去洗澡吧，” 苍乃将礼盒放在沙发上，“头发里都是教堂的灰。” 她转身时，叶零翼看见她后颈沾着的矢车菊花瓣，伸手替她摘下，指尖触到她温软的皮肤。苍乃忽然回头，发梢扫过他手腕：“浴室暖风机开了，快去。”
热水冲刷着后背时，叶零翼听见厨房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他闭着眼，任由水流带走指尖的灰尘，却冲不掉教堂彩窗残片在视网膜上投下的光斑。
当他裹着浴巾出来时，餐桌上己经摆好两碗味噌汤，昆布在汤里舒展成温柔的波浪，旁边碟子里码着切得方方正正的酱菜，苍乃正往他的米饭上撒木鱼花，蒸汽模糊了她眼镜片。
“快吃，” 她推过碗，自己却捧着马克杯喝黑咖啡，“明天还要早起……” 话音未落，她忽然被咖啡呛到，咳嗽着摆摆手。
“没事，喝太急了。” 叶零翼盯着她泛红的眼角，想起她刚才在浴室门口停留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模样。
深夜的客厅里，苍乃在沙发上给人偶们整理服饰，叶零翼抱着靠垫坐在旁边。翠星石的园艺剪被擦得发亮，雏莓的医药箱里多了块新的创可贴，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
苍乃忽然举起水银灯的黑色羽翼：“这里好像有点歪了。” 说着便去找来胶水，鼻尖沾着点月光似的专注。叶零翼望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替自己修补摔碎的积木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晨光透过纱窗时，叶零翼在闹钟响前睁开眼睛。客厅里，苍乃的雏菊发卡搁在茶几上，旁边是她昨晚没喝完的冷掉的咖啡。
他轻手轻脚走进厨房，发现冰箱上贴着便签：“牛奶在微波炉里，面包烤三分钟即可 —— 苍乃留”。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团墨渍。
他刚按下烤面包机开关，身后突然传来拖鞋声。苍乃披着睡袍冲过来，发乱得像鸟巢，眼镜歪挂在鼻梁上：“不是让你再睡会儿吗？” 她手忙脚乱关掉电源，烤面包机 “咔嗒” 一声吐出两片金黄的面包，热气混着她发间的薰衣草香扑来。
“想帮你做早饭……” 叶零翼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脚尖蹭着地板缝里的矢车菊花瓣 —— 不知何时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
苍乃叹气，伸手替他整理歪掉的衣领，指腹划过他锁骨处淡淡的疤痕：“医生说你需要充足睡眠，尤其是早上……” 她声音渐轻，忽然踮脚摸了摸他的头发，“乖，去再躺半小时，我煎个溏心蛋就好。”
叶零翼被按在餐桌前喝热牛奶时，看见苍乃在灶台前打鸡蛋。她穿着印有小熊图案的围裙，是去年他送的生日礼物，带子在身后系成松垮的蝴蝶结。
阳光穿过她发间的缝隙，在蛋液里碎成金箔，锅里的油星溅到她手腕上，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专注地用筷子拨动蛋黄，让它保持完美的圆形。
“给，” 她将盘子推过来，溏心蛋上撒着海苔碎，旁边卧着两片煎得酥脆的午餐肉，“吃完去补觉，我上午要去医院值班，中午给你带寿司回来。”
叶零翼咬下一口蛋，温热的蛋黄流进米饭里，忽然想起教堂里苍乃说的 “废墟会重新发芽”。他抬头看她，发现她正用纸巾擦拭围裙上的油点，晨光里，她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像被露水打湿的矢车菊花瓣。
“姐，” 他忽然开口，苍乃抬头时，他迅速将一块煎蛋塞进嘴里，含糊道，“以后…… 我和你一起照顾这些人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