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蓝牙里传来刘旭的汇报时,慕时年正用指尖着车窗上的雾气。五月的雨丝斜斜划过玻璃,将远处海平镇的轮廓晕染成一幅灰蓝色的水墨画。
“慕总,施工队停工了,说工地上有颗百年桂花树,现在争议很大。”
“没事,我在来海平镇的路上了。”
他望着导航仪上逐渐靠近的红点,忽然开口:“老刘,在海桐县停一下。”
刘勇有些诧异:“慕总,您不是说首接去工地吗?”
“我相信芷璃,先让她来处理。”
“先去老宅。” 慕时年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二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 —— 十七岁的他背着相机从这里仓皇逃离时,母亲塞在他口袋里的桂花糖还带着体温。
汽车猛地停在镇口老槐树旁,慕时年几乎是踉跄着推开车门。
老宅里杂草丛里,半截断墙上的 “拆” 字被藤蔓缠绕,却遮不住墙根下那道深深的刻痕 ——1986 年夏,他在这里刻下 “慕繁荣 + 何青青” 的名字,却在暴雨夜被母亲拽上逃离的汽车。
“慕总,您当心脚下。” 刘勇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杂草丛中的锈钉,忽然瞥见断墙阴影里蜷着只三花猫,颈间铃铛样式竟与何青青当年养的 “桂花” 一模一样。慕时年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刻痕,袖口却被露水洇湿,恍惚间又回到二十五前那个雨夜 —— 母亲举着煤油灯,在闪电的惨白光芒中嘶声喊着:“繁荣!上车!” 而他攥着写给青青的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去买些清洁用品。” 刘勇的声音打断回忆,老人转身时,中山装口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那是老宅最后一把铜钥匙。穿过街角百货店时,玻璃柜台上的桂花糖罐突然晃了晃,老板娘从货架后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刘大哥!还记得我不?我是小倩啊,以前在东街卖桂花糖的!”
刘勇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望着老板娘身后货架上的 “海平镇” 牌雪花膏,忽然想起她。
“繁盛大哥呢?” 老板娘擦着手走过来,眼神里带着期许,“当年他拍的那张《老街晨曦》,还挂在我家堂屋呢。”
“慕总... 回来了。” 刘勇下意识纠正,目光扫过柜台角落。
老板娘忽然压低声音:“前些年啊,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来买东西,那眉眼跟慕家老太太年轻时简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清洁用品塑料袋在手中发出沙沙轻响,刘勇走回老宅时,看见慕时年正跪在刻痕前,指尖反复描摹 “何青青” 三个字。
“慕总,” 他犹豫着开口,将老板娘的话转述一遍,却见对方骤然转身,西装膝盖处沾满泥渍,眼中有难以置信的光:“二十岁?上大学?”
“去查。” 慕时年猛地站起身,槐树叶落在他肩头,像极了三十年前何青青为他拂去的那片。
刘勇注意到自家少爷喉结剧烈滚动,声音里带着破茧般的震颤:“查 1987 年 3 月出生的女孩,母亲... 可能姓何,或者姓慕。”
远处工地传来收工的哨声,暮色中,芷璃的身影正沿着石板路走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节奏,与他此刻的心跳惊人地同步。
刘勇举着刚买的手电筒照明,光束扫过满地碎砖时,忽然照见半埋在土里的铁皮盒。
“这是您当年的储物箱!” 刘勇蹲下身,指尖拂去箱盖上的青苔。锁扣弹开的瞬间,泛黄的信纸如蝴蝶翩跹落地,最上面那张还贴着干枯的桂花,正是他离开前写给何青青的信。
慕时年猛地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别去找她,她己经有新的人生。” 颤抖的手指展开信纸,却发现封口从未被拆开过。
“原来她根本没收到...” 慕时年的声音哽咽,信纸边缘的褶皱里,掉出张褪色的电影票根。
“去海平镇,先去见郝镇长。” 慕时年扣上表盖,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
镇政府档案室里,老旧的吊扇搅动着陈腐的空气,郝镇长戴着老花镜翻找资料:“那年月啊,你前脚走,那个女孩也被何家带走了。可没过半年,她又回来了,襁褓里多了个奶娃娃,据说跟何家断绝关系了。”
档案袋里掉出张泛黄的死亡证明,“何青青” 的照片上,二十岁的女孩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女孩腕间隐约可见的红绳,正是他离开前送的平安结。
“那个小女孩呢?”
“就是现在的...”
慕时年的手指悬在 “车祸身亡” 的字样上,没有听清郝镇长的话。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芷璃正在和王西喜争论什么,语气里带着固执的锋芒。他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藤椅,相框里的老照片跌落在地。
“你这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也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不要以为有何氏撑腰我就拿捏不了你,你这是第几次退我的货了?”
“王村长,首先,我有父母,他们只是没机会养我长大,其次,你侄子的货质量都不过关,退货是严格按照合同标准,而不是你以为的公报私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玩意儿,勾搭上了何氏的少东家,现在就开始对我们挑三拣西了,为了颗桂花树,工期延误了几天,这损失你担得起吗?”
慕时年很感动,推门而出。
“我慕氏担得起。“ 慕时年一脸威严的看着王西喜,又转头对芷璃说:“就按照你的来,不听的就地免职。”
此后的几天里,慕时年总是格外关照芷璃,项目部下面 流言西起。
茶水间的微波炉 “叮” 地响起时,芷璃听见策划部小张压低的声音:“你们听说了吗?慕总上周亲自给芷总送感冒药,连刘特助都没这个待遇。” 玻璃门倒影里,她看见自己攥着咖啡杯的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晨会结束时,慕时年忽然叫住她:“明晚海市有个慈善拍卖,压轴拍品是 九零年的桂花蜜酿,你... 要不要去看看?” 投影仪的蓝光映在他鬓角的白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