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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也算是融洽，但娄晓娥想要的那种“进一步发展”的苗头，却始终没能点燃。
快吃完的时候，沈兴邦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忽然开口道：“娄同志，这顿饭，让你破费了。”
娄晓娥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是我要谢你嘛。”
沈兴邦微微一笑：“这样吧，这顿饭钱，我用一句话来抵，你看怎么样？”
“一句话？”娄晓娥愣住了，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什么话这么值钱？
她虽然满心疑惑，但看着沈兴邦那认真的表情，也不好多问。
“嗯……好啊。”娄晓娥点了点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沈兴邦说完，便不再多言。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默默地吃完了剩下的东西。
出了老莫餐厅，己是午后。
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沈同志，我送你回去吧？”娄晓娥提议道，她还想再争取点相处的时间。
沈兴邦摇了摇头：“不用了，娄同志，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也早点回家吧。”
娄晓娥心里头五味杂陈，这个沈兴邦，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她叹了口气，告别沈庆邦骑上自己的自行车，慢慢地往家的方向去了。
沈兴邦站在原地，目送着娄晓娥骑着自行车，那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一点点变小，最后拐过街角，不见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姑娘，其实不坏。
就是吧，有点儿大小姐的娇气，还有点儿……嗯，拎不清。
不过，人心是肉长的，刚才那番暗示，他也不是铁石心肠，能感觉不到。
可现在，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啊！
他脑子里装着太多事儿了，每一件都沉甸甸的。
儿女情长？那得等他把更要紧的事儿都给捋顺了再说。
至于娄晓娥……
他刚才那句“一句话抵饭钱”，还有那首《好了歌》，也不知道她爹娄半城，那个老狐狸，能不能听出点儿味儿来。
希望能吧。
毕竟，那场席卷一切的“浩劫”，可不远了。
他一个普通的技术员，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点到为止，再多，就容易引火烧身。
“唉……”
沈兴邦再次叹了口气，不再多想，转身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这世道，谁又能真正护得了谁周全呢？
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与此同时，娄家。
气派的客厅里，娄半城正和妻子娄谭氏坐在沙发上。
娄半城弹了弹烟灰，语气有些沉重：“老谭，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风向，有点儿不对劲啊？”
“风向？”娄谭氏愣了一下，“什么风向？天不是挺好的嘛，不刮风不下雨的。”
娄半城摇了摇头，他知道跟妻子说这些，她也未必能懂。
他娄半城，在商海里浮沉了大半辈子，察言观色，趋利避害的本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最近厂里的一些人事调动，还有报纸上那些越来越激烈的言辞，都让他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总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是说这世道。”娄半城斟酌着词句，“不太平啊。”
他只想在风暴来临之前，尽可能的给女儿找一个能护着她，让她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依靠。
他心里其实己经有几个备选，但都还在观察。
这节骨眼上，可不能走错一步棋。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
“爸，妈，我回来了！”娄晓娥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未散的失落和疑惑。
“晓娥回来啦！”娄谭氏连忙起身，拉着女儿的手，“怎么样啊？跟那个沈技术员，聊得还行？”
娄晓娥勉强笑了笑：“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娄谭氏追问道，“他对你什么意思啊？有没有那个……嗯？”
娄晓娥想起沈兴邦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了。
“妈，人家好像……没那个意思。”她有些沮丧地说。
“没意思？”娄谭氏愣了，“不能吧？咱晓娥这么好的条件，他还能看不上？”
娄半城倒是没急着下定论，他看着女儿，问道：“晓娥，你跟他都聊什么了？”
娄晓娥想了想，把今天吃饭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当她提到沈兴邦用“一句话抵饭钱”的时候，娄谭氏忍不住插嘴：“嘿！这人可真有意思，一句话就想抵一顿老莫的饭钱？他当自个儿是金口玉言啊？”
娄晓娥苦笑了一下：“我当时也纳闷呢。然后，他就说了几句诗。”
“诗？”娄半城眉毛一挑，来了点兴趣，“什么诗？”
“叫什么……《好了歌》。”娄晓娥回忆着，“他说：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她一字一句地把沈兴邦说的那几句念了出来。
话音刚落，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娄谭氏脸上的八卦和好奇，渐渐凝固。
而娄半城，他手里的烟，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未觉。
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沙发上，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前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可怕。
“这……这不就是《红楼梦》里的几句词儿吗？”还是娄谭氏先回过神来，她虽然文化不高，但《红楼梦》这种名著，还是知道的。
她试图打破这凝重的气氛，笑了笑说：“嗨，我还以为什么呢！就是几句诗嘛，那个……跛足道人唱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感叹人世无常呗。”
她转向娄晓娥：“那个沈技术员，是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念叨这个开解你呢？别想太多。”
娄晓娥听母亲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可沈兴邦当时那认真的表情，又不像是随口说说。
“可是……他说是用这句话抵饭钱的。”娄晓娥还是觉得不对劲。
“抵饭钱？”娄谭氏撇撇嘴，“我看他就是抠门，不想付钱，找个由头罢了！”
娄半城却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
“你懂什么！”他低喝一声，打断了妻子的话。
娄谭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了一跳，呐呐地说：“我……我说错什么了？”
娄半城没有理她，目光转向女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晓娥，他还说了什么没有？或者，他念这几句诗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没……没说什么了。”娄晓娥被父亲这严肃的样子也弄得有些紧张，“表情就很认真，不像开玩笑。”
娄半城慢慢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
《好了歌》……《好了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