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 章 赛娅·纪行舟

暮春的雨裹着寒气扑打窗棂，瑾瑶刚将鎏金暖炉拨旺，雕花木门便“砰”地撞开。赛娅顶着湿漉漉的斗篷冲进来，发间珍珠坠子啪嗒掉在青砖上，像她此刻碎成两半的心。“他居然说我拿马鞭的样子像母夜叉！”狐皮暖手筒砸在紫檀木桌上，震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作响，“我骑马射猎时，他连弓都拉不开！”话音未落，茶盏己被攥得发烫，琥珀色的普洱茶在盏中晃出涟漪。瑾瑶轻叹一声，解下她浸透雨水的斗篷，顺手将暖炉塞进她怀里。窗外的石榴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倒像极了赛娅此刻乱糟糟的心思。“先喝口姜茶驱寒。”她递过盖碗，指尖触到赛娅冰凉的指尖，“纪公子那人，嘴笨心实。”赛娅却将茶盏重重搁下：“心实？心实会盯着藏书楼的《女戒》念一整夜？”铜胎珐琅香炉飘出沉水香，混着她发间未散的雨水气息，在暖阁里织成一张愁绪的网。瑾瑶正要开口，忽闻檐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推窗望去，尔泰正立在海棠花下，墨色云锦长褂半湿，手里却紧攥着个油纸包。西目相对时，他挑眉晃了晃手中物，油纸缝隙里透出暖黄的光——是她最爱吃的糖蒸酥酪。“傻站着做什么？”瑾瑶轻声叱责，却在看到他耳尖冻得通红时，心尖蓦地一软。尔泰晃了晃湿漉漉的衣袖， grin道：“怕某位佳人听壁角听太久，忘了回房暖床。”赛娅耳尖一动，忽然指着窗外笑出声：“表兄这副落汤鸡模样，倒像极了我那笨书生。”瑾瑶瞪她一眼，转身取了件蜀锦披风，却被尔泰隔着窗台一把捉住手腕。他指尖擦过她腕间翡翠镯子，低声道：“今日值夜的更夫说，子时三刻的月亮最冷清。”这话里藏着的委屈，让瑾瑶喉头一热。昨夜他替她描红时，指尖蹭到她眼下的青影，便说要制个安神香枕。此刻看他在雨里站了这么久，怕是连香枕的料子都备好了。“赛娅且在此歇着，我去去就来。”瑾瑶将暖炉往赛娅怀里按了按，转身时被拽住袖子。赛娅忽然压低声音：“其实...今日我故意将马骑得飞快。”烛光在她眼底碎成金箔，“想看看他会不会像你表哥这般，冒雨等在廊下。”瑾瑶怔住，忽闻窗外传来尔泰的轻咳声。赛娅推了推她肩膀，嘴角却扬起笑：“去吧，别让表兄冻坏了。我呀，要趁这夜静，好好写封战书给那书呆子。”廊下的海棠花枝被雨压得低垂，尔泰正对着掌心呵气取暖，忽见一抹月白身影走来。瑾瑶展开披风裹住两人，嗅到他衣领间混着的松香与雨气，忽然想起那年灯会，他也是这样将她护在披风里，躲过漫天飘落的灯花。“手这么凉。”她捉住他的手放进自己袖中，触到他掌心粗糙的茧——那是常年练箭留下的。尔泰却趁机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蹭过她发顶：“暖炉都给了别人，我只好来偷瑶瑶的体温。”远处谯楼敲过二更，雨丝渐密。瑾瑶忽然指着他腰间：“那是什么？”尔泰摸出个锦盒，打开来却是对翡翠耳坠，水头足得能映出人影：“见赛娅的坠子碎了，想着你戴着这对...定比月光还好看。”她指尖抚过温润的翡翠，忽闻屋内传来赛娅的笔尖划过宣纸声。想必此刻那纸上，定是写满了比雨还急的字句。“明日让厨房炖些雪梨膏。”尔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赛娅那嗓子，怕是要喊哑了。”瑾瑶抬头看他，发现他睫毛上竟凝着雨珠，像撒了把碎钻。远处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他们所在的廊下，烛影摇红。她忽然轻笑，将酥酪油纸包打开：“先吃些热的，免得空着肚子说胡话。”酥酪入口即化，甜意漫到心口。尔泰忽然握住她沾着糖霜的指尖，轻轻舔去：“比起这个，更甜的在这儿。”瑾瑶耳尖发烫，却听见屋内传来赛娅的自语：“第三句该写‘愿与君共赴马场’，还是‘同看箭落星如雨’？”雨势渐缓，海棠花瓣落在两人交叠的膝头。瑾瑶靠在尔泰肩头，忽然觉得这春夜的雨，原是上天送来的丝弦，专为弹奏人间的情意绵长。赛娅的笔尖顿在宣纸上，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低低的笑声。她望着案头成对的箭囊，忽然抓起狼毫，在落款处重重写下：“待君跨马，共踏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