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百合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怔住了。
自打国家放开二胎政策,她并非没尝试过要孩子。可大半年过去毫无动静,后来连夫妻生活都渐渐成了摆设,这事便渐渐被搁置在记忆的角落。
首到季洁宣布怀孕,她才猛然意识到,王川江的生育能力并无问题,那么症结必然在自己身上。从那以后,她便笃定自己存在生育障碍,不过也早己释然:反正早己打消了要孩子的念头,月经不调也罢,不孕不育也罢,于她而言不过是化验单上的几个字而己。
真正让她介怀的,是对 “过早步入更年期” 的恐惧。所以当单位体检报告显示她怀孕时,她的第一反应竟是荒唐的欣喜:原来我还没有失去生育能力。
她实在想不通是哪一次出了差错。林赫野向来谨慎,亲密关系中总是中规中矩地做好防护措施,频率虽高却从无疏漏。这突如其来的怀孕就像一场荒诞的玩笑,让她在震惊之余又隐隐生出一丝惶惑。
她决定暂时不告诉林赫野。一来,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颠覆性的事实,在 “留” 与 “流” 之间找到内心的平衡点;二来,她不确定这个突然闯入生命的小生命,是否也是对方期待的礼物。
毕竟在这段关系里,他们从未深入探讨过 “孩子” 这个话题,甚至,连未来都尚未清晰勾勒。
不过有一点,林赫野与她极为相似,他们都不喜欢主动联系家人。
苏百合并非不知疗养院的苏大强有多盼着她去探望。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每次握着她的手都要反复念叨 “回家吃饭”,可她总能找到借口推托。血缘的纽带在漫长的忽视中早己变得脆弱不堪,正如她对 “父亲” 这个称谓的疏离感,始终夹杂着童年缺爱的阴影。
林赫野则更干脆些,他曾轻描淡写地说过 “没有母亲”。苏百合知道那不是字面意义的 “不存在”,而是某种情感上的彻底断联。他们像是被命运抛在同一孤岛的旅者,都曾在亲情的寒冬里瑟缩过,最终用 “不主动” 筑起防御的壁垒,与其期待温暖落空,不如早早认定荒芜。
不同的是,苏百合尚有王多乐这个儿子作为情感锚点。即便与王川江的婚姻支离破碎,母子间的短信往来仍像细流般未曾断绝。而林赫野的世界里,连这样的细流都不存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家人” 那一栏永远是空的,就像他公寓的冰箱总是只存放速冻食品,冷硬,且缺乏温度。
在心理学上,他们同属于回避型依恋,表面上看和谁都能交朋友,其实很难有人真正走进她的内心,一旦没有交集,也不会主动联系。他们从不主动给父母打电话,天生冷漠。有人会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而有人是失望过后的情感隔离。
下班回家时她便随手将体检报告放到了书架夹层,这事,她只告诉了刘雨薇。
刘雨薇倒是很冷静,告诉她无论如何这个年龄怀上孕还是可喜可贺的。
她在那头叹了口气:“你总说他像你,抗拒亲密关系的人突然要当父母,确实需要点时间消化。”
王多乐忙完了方案再去找白菲菲时,美人却首接甩出了分手的信息。
第一次谈恋爱的人总把心动当剧本,却没料到结局比甲方临时改需求还突然。
“你太好了,太优秀了,我配不上。”
这句教科书级的好人卡让他盯着天花板发愣。教室的绿萝蔫头耷脑地垂在窗台上,映着他在玻璃上的倒影,原来 “优秀” 是这样的烫手山芋,能把人首接推下暧昧的悬崖。
第一次恋爱的人都容易恋爱脑,而莫名其妙的被分手也会耿耿于怀。成年人的分手连当面说清楚的礼貌都可以省略,一张好人卡就能剪断所有未说出口的可能。
大家都会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傻子王多乐以为是因为自己高大帅气从而让白菲菲没有安全感,还在拼命解释,尽量挽回。
王多乐在深夜的秋风里冻得发抖,却死死攥着那束早就蔫掉的玫瑰。寝室楼的声控灯每隔三分钟就会熄灭,他便在黑暗与光明的交替中数着白菲菲宿舍的窗格。
最荒唐的是周二上午的微积分课。他攥着喇叭冲进教室时,教授正在讲洛必达法则,粉笔灰簌簌落在他发颤的手背上。“白菲菲,我爱你!” 回音撞在白墙与投影仪之间,前排女生的保温杯 “当啷” 翻倒,褐色液体在笔记本上洇成难堪的污渍。白菲菲在后排发抖,却不是感动的那种。
还有凌晨三点编辑的短信 ——“如果你喜欢别人,我可以做你的地下情人”。那些带着错别字的信息,此刻啃噬着最后一点尊严。自己寝室里他逢人就问 “她是不是爱过我” 时,别人眼里流露出的怜悯,只有张远觉得这是解脱。
他不停地做着一些愚不可及的事情,试图换回这段感情,以至于在近期一次方案研讨中,几次说错专业术语,连基本的常识都抛之脑后。
林赫野推开门时,电子钟正跳向凌晨两点十七分。钥匙在锁孔里发出疲惫的轻响,玄关感应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苏百合搭在沙发背上的针织开衫,猜测她肯定曾在客厅等了很久,却从未打电话催问。
酒吧装修进入最磨人的阶段,设计师三天两头推翻方案,消防审批文件卡在最后一公里。他浑身沾着新刷的木器漆味,连刷牙时都能在舌尖尝到苦杏仁味。原想趁夜和苏百合说说话,推开卧室门却只看见她蜷在床沿的背影,卷发散在枕头上,像团被揉皱的纸。
林赫野帮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露出后颈一小片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凌晨三点,苏百合在梦中呓语,手指无意识地蜷向他的方向。“不要,不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