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陈束听着江小乐一句又一句的喜欢,他本以为早就麻木的心脏竟然泛起了疼,江小乐说喜欢他,原来被人喜欢是这样的滋味——陈束后知后觉地咂摸着那点痛楚,放任自己沉浸了几秒,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伸手捏了捏江小乐的后颈,被堵着嘴,话也说得含糊不清,“别啃了。”
江小乐愣了一下,迟疑着退开两分,仍紧紧盯着陈束,怕他跑了似的。
陈束不甚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舌尖舔着破皮的唇肉,骂了声:“江小乐,你真是狗么?”
“强吻人就你这个吻法,真对你有点儿意思的,也被你吓跑了。”
江小乐有点儿不知所措,抿了抿嘴唇,还未反应过来,嘴唇一软,就见陈束已经吻了上来。江小乐睁大眼睛,陈束低声说:“张嘴。”
他声音哑哑的,听得江小乐脑子都懵了一下,全跟着陈束转了。
这是江小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和陈束的,他想了无数次的,却远比梦中想的要美好。陈束舌头灵巧,漫不经心地撩拨着江小乐,引着他,教着他,唇舌在舔吻中越发深入。江小乐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他迫切地含着陈束的嘴唇,攥着他的肩膀就要反客为主,堪堪喘息之际,舌尖就被陈束咬了一下,他说:“别急。”
江小乐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咽了咽,又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缓了下来。
陈束笑了一声,二人就这么在巷子口吻了许久,后来陈束被江小乐按在墙上啃嘴唇,艳红的舌头,下巴都流下涎水,江小乐一点一点舔干净,底下就已经硬了。
陈束靠在墙上,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印花衬衫,又花又骚气,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深凹的锁骨,一把腰掐得细,透着骨子不正经的勾人劲儿。
江小乐因陈束一个吻神魂颠倒却又开心地仿佛透过阴霾见了光,忍不住又凑上去蹭陈束的鼻尖,嘴唇,“陈束,我喜欢你,真喜欢你。”
陈束闭了闭眼,笑道:“知道了,一口一个喜欢,”他摸着江小乐的脸颊,江小乐竟乖乖蹭了下他的手,一个吻就驯服了。
陈束勾了勾他的下巴,说:“一个吻就高兴成这样,这么喜欢?”
江小乐说:“嗯。”
他抿着嘴笑,“喜欢!”
陈束看着江小乐,语气懒散,“真好哄,可我今天亲了你,明天也能亲别人,随便谁。”
江小乐愣住了,眉宇间倏然笼上阴霾,他看着陈束,陈束神色清明,冷得让人心尖发颤。
陈束说:“江小乐,你说你喜欢我,可你这点喜欢对我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再早十年,说不定我就心动了。”
江小乐说:“那你刚刚为什么亲我?”
陈束浑不在意地说:“好玩啊,看看你是不是真那么喜欢我。”他笑了一下,说,“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喜欢。”
江小乐那双眼睛生得黑白分明,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间,竟像红了一圈。他沉默了许久,声音沙哑,开口道:“陈束,别干这行了,好不好?”
“你要钱,我给你,我把我所有的——所有的钱都给你。”
陈束微微一笑,道:“好啊。”
“想买断我,那可要不少钱。”
江小乐看着陈束,说:“只要钱?”
陈束道:“只要钱。”
他话音刚落,江小乐眼睛都暗淡了,他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31
江小乐一走就没回头,陈束垂着眼睛,直到少年背影要消失了,才抬起头,看着江小乐越走越远。
陈束想,走了好,最好不要再回来了。
他心里有几分怅然若失,如果不是江小乐,陈束都忘了喜欢是什么滋味,可他担不起这份喜欢,也配不上。
江小乐离开之后的好几天,陈束都没有再见到他,他终日将自己锁在家里,没有再出门站街。
有一天,陈束竟然梦见了陈轻。
这两年,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陈轻了。梦中的陈轻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瘦骨嶙峋,他正望着自己。陈束抬腿想走近,可不知怎的,脚下生了根似的,一步也迈不动,陈束急着朝陈轻伸出手,“陈轻!”
过了好一会儿,陈轻说:“哥,我要死了。”
陈束变了脸色,竭力朝陈轻靠近,陈轻的手指冰冷透骨,陈束一下子攥紧了,“你不会死,哥一定会救你的。”
陈轻神色却很悲伤,看着陈束,他的手在陈束掌心一点一点抽离,任他怎样用力都抓不住,不过须臾,陈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束:“陈轻!”
陈束猛地抬起头四处寻找,却见江小乐站在远处,少年安静地看着他,在那一刻,江小乐的身影和陈轻竟莫名重叠,陈束心都悬了起来,“小乐!”
江小乐没有说话。
陈束说:“江小乐,你过来。”
江小乐恍若未闻,脚下却后退了一步,仿佛也要消失一般。
陈束急得往前跑了几步,叫了江小乐一声,整个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陈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冷汗淋漓,才发现那是一个梦。
陈束手指尖发凉,过了许久,才缓了过来,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茫然地想,怎么又梦见陈轻了,还梦见了江小乐。
他翻身下床去倒了杯温水,倒水时,江小乐的大玻璃杯就摆在一边,陈束看了几眼,囫囵地将整杯水都喝了下去。
陈束有张存折,这个年代,用存折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陈束却依旧喜欢存折,每一笔钱都在那张小小的存折里,看得清楚明白。
支出的,进账的。
当年为了给陈轻治病,陈束没少借钱,他把每一笔,每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楚明白。后来陈轻不知从哪儿翻出了那个账本,陈轻红了眼睛,对他说,哥,我不治了。
陈束屈指弹他脑门儿,说,别说傻话。
陈轻哽咽道,真的,哥,我就是个累赘,哥,你别管我了。
陈束按着陈轻的后脑,捋了捋,压自己肩上,哼笑道,没事儿,你是哥唯一的弟弟,亲弟弟,哥不管你管谁?
陈束说,你呢,踏踏实实治病,一切都有哥呢,哥一定救你,咱们这小地方不行,哥就带你去上海,北京,总能治好。
可最后,陈轻还是走了。
陈束看着存折上的每一笔钱,这几年他一直这么不人不鬼地还着这些阳间债,他曾经想,也许哪天,这些钱还清了,他活着就活着,不想活了,清清静静地就去死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陈束没想过,半路会冲出个江小乐。
江小乐,江小乐——小狗崽子,陈束怅然地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江小乐,那天是陈轻祭日,隆冬天冷得要命,江小乐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上的棉服都破了,指头又红又肿,脏兮兮的。
陈束手里拿着一个烤红薯,一边走,一边捂手,烤红薯黏糊糊的,又甜,他慢悠悠地走着,不经意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像这样的流浪汉西城太多了。
陈束咬了口红薯,又看了眼,竟然发现这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孩儿。陈束啧了声,看着手中的红薯,齁甜,索性拿油纸袋一卷,直接就丢在了对方面前。
江小乐就这么被他一块红薯收买了,傻不愣登的狗崽子,又好骗又好哄,白白被他收了这么两年的“嫖资”。
陈束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他长长地叹了一声,躺回了床上,再没有一分睡意。
夜色酒吧是西城最大也是最乱说的酒吧,陈束坐在吧台,百无聊赖地看着绚烂灯光下扭动的身躯,手中一杯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束哥,很久没来了,”调酒师和陈束是老相识,陈束没站街之前,为了养活自己和陈轻在酒吧里打过工。
陈束不置可否地笑笑。
调酒师靠着吧台,问他:“最近怎么样?”
陈束说:“就那样吧,凑合活着。”
调酒师也笑。
突然,陈束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舞池里的一个青年,调酒师见了,说:“束哥,认识?”
陈束说:“算认识吧。”
调酒师道:“赵哥手底下的人,身上有货,干了有一阵儿了。”
陈束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周良要走,一口将酒喝完,抬腿就追了上去。二人走过长廊,转进拐角,一记拳头就朝陈束打了过来,陈束反应快,险之又险地退了步,低喝道:“周良!”
周良顿了顿,看清是陈束,颇有几分戒备地看着他,“……陈束?”
陈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下滑,落在青年牛仔裤的兜里,他上前一步,直接从他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白色的粉末。
周良脸色骤变,看着陈束,扯了扯嘴角,说:“怎么,束哥,你也想来点儿?”
陈束心里正烧着火,一句脏话在舌尖没骂出口,他忍了忍,说:“江小乐也干这个?”
周良沉默须臾,陈束怒道:“说话!”
周良摸了摸鼻尖,吊儿郎当地笑道:“哪儿能啊,我们乐乐多乖,能干这个?”
陈束警告道:“别他妈给我嬉皮笑脸,你老实告诉我,江小乐是不是也他妈地沾毒了!”
周良抱着手,说:“你谁啊,江小乐干什么关你屁事!”
陈束冷冷地看着他。
周良冷笑道:“都说无情,你他妈玩了乐乐两年,说踹就踹,现在出来管什么闲事——”话没说完,就变成了一声闷哼,他整个人都被陈束攥着衣领怼墙上,陈束说:“江小乐是不是贩毒了?”
周良骂了一声,他看着陈束,陈束神色阴鸷,眼神骇人,竟让周良心里都有点儿发怵。
周良说:“没有,原本赵哥想让他干的,乐乐那个脾气,对谁都没张好脸,那些瘾君子一啰嗦他就不耐烦,赵哥就不让他干了。”
陈束心中缓了缓,他松开手,转过身就要走,就听周良叫住他,“陈束。”
陈束回过头,周良犹豫了一下,说:“你去找乐乐吧。”
“赵哥让乐乐跟他去——”周良舔了舔嘴唇,有几分忐忑,“去办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