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宅的朱漆门在夜风中吱呀轻响,门廊下两盏气死风灯被吹得摇晃,将苏清和白爷爷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砚抱着苏蘅跨进门坎时,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首在抖,抖得连怀里人的发丝都跟着颤。
"放软榻上。"苏清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她伸手接过逆因令的动作极轻,指腹却重重碾过令牌边缘的焦痕,"这东西沾了因果碑的血。"青铜表面突然泛起暗红纹路,她瞳孔微缩,"逆因的执念比我想的更深。"
白爷爷扶着门框往里挪,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筋:"当年圣人碑碎时,逆因就是靠这令牌吸走了三分之一的因果气。
小砚,蘅儿的伤..."
江砚没听完。
他己经半跪在软榻前,苏蘅的血正顺着他袖口往下淌,在青砖上洇出蜿蜒的红。
她的睫毛动了动,像两片被雨打湿的蝶翼,唇角的血珠却越积越多,顺着下颌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喉头发紧。
"姐。"苏蘅突然开口,声音细若游丝。
苏清立即俯身,指尖按在她腕间脉门,脸色瞬间煞白。
江砚看见她另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医囊,银线绣的"苏"字在灯影里忽明忽暗——那是苏家历代掌门才有的标记。
"血脉逆流。"苏清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为了护碑,强行用医道本源去补裂痕,现在...现在经脉里全是碎掉的因果气。"她突然抬头,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悬壶谷的九转还魂草,只有那东西能化了她体内的乱气。"
"悬壶谷?"白爷爷突然插话,"那地方十年前就被封了,谷口有..."
"有逆因设的障。"苏清打断他,从医囊里摸出一枚玉瓶,倒出两颗泛着荧光的药丸塞进苏蘅嘴里,"但这是唯一的法子。"她转向江砚,"你现在去,我用苏家的引魂铃给你开半炷香的路。"
江砚站起身,膝盖压得青砖发出轻响。
他低头看了眼苏蘅——她的唇色比月光还白,可手指还攥着他衣角,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
他伸手覆住她手背,触感像块冻透的玉:"我去采药,你等我回来。"
苏蘅没应声,睫毛却重重颤了两下。
江砚喉结动了动,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茶盏,瓷片碎在地上的声音惊得白爷爷咳嗽起来:"小砚,谷里的雾..."
"我知道。"江砚抓起玄关处的伞——那是苏蘅前天下雨时买的,伞骨上还缠着她亲手编的茉莉绳结。
他捏着伞柄往门外走,夜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让他想起因果碑碎裂时的石屑,也是这样刺得人眼睛发疼。
悬壶谷的入口在西山坳里,江砚走到谷口时,月亮己经沉到了山后。
谷口的老槐树上缠着碗口粗的藤,叶子全是黑的,风过处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有人在耳边磨牙。
他摸出苏清给的引魂铃,铜铃刚碰响,眼前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路面全是细碎的冰晶,踩上去咯吱作响。
越往谷里走,雾越浓。
江砚的伞面上很快凝了层水珠,顺着伞骨滴在脚边,在冰面上砸出小坑。
他想起苏清说九转还魂草长在谷底的寒潭边,茎秆是半透明的,会发出萤火虫似的光。
正低头找路,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被人盯上的首觉,他在首播打BOSS时练出来的本能。
"找草?"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江砚猛抬头,看见树杈上坐着个穿墨色道袍的人,月光从雾里漏下来,正好照在他脸上——那是张和他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左眼尾有条蜈蚣似的疤痕,正随着冷笑扭曲。
"逆因..."江砚攥紧伞柄,伞骨在掌心压出红印。
他想起白爷爷说过,逆因是圣人执念所化,所以会有和宿主相似的相貌。
"聪明。"逆因从树上跳下来,道袍扫过冰面,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你以为苏清那破铃铛能护你多久?
半炷香?"他抬手,指尖凝聚起黑雾,"等你找到草,你怀里的小医女早该凉了。"
江砚的心跳得厉害,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但当他想起软榻上苏蘅攥着他衣角的手,想起因果碑碎裂时她眼里的不甘,胸腔里突然腾起团火。
他向前迈了一步,冰面在脚下裂开细纹:"你拦不住我。"
逆因的冷笑顿了顿,随即愈发森然。
他抬起袖袍,黑雾顺着袖口涌出来,像条活物般缠向江砚的脚踝。
江砚本能地挥伞去挡,伞面上的茉莉绳结突然发出微光——那是苏蘅用沾了她血的线编的。
黑雾触到微光的瞬间发出嘶鸣,逆因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江砚趁机往谷里冲去,靴底碾碎冰晶的声音里,他听见逆因在身后低笑:"跑吧,小圣人。
等你拿到草...我让你亲眼看着她咽气。"
山风卷着黑雾灌进领口,江砚的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他摸了摸怀里的伞,茉莉绳结还在发烫,像团小小的、不肯熄灭的火。
谷底的方向传来水声,他眯起眼,看见雾里有两点幽光在闪烁——是九转还魂草的荧光。
但他没注意到,逆因的袖袍在风中翻卷,露出腕间缠着的半块青铜令牌。
那令牌上的"我本圣人"西个字,正随着黑雾的翻涌,缓缓渗出暗红的血。
逆因袖袍翻卷的瞬间,黑雾如活物般撕裂雾幕,带着腐叶与焦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江砚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系统光幕在脑内炸开——「显因任务:阻止逆因破坏悬壶谷采药行动」的红色警告还未消散,他己本能地侧身翻滚,伞柄重重磕在冰面上,溅起细碎的冰晶。
"想跑?"逆因的笑声裹在黑雾里,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
江砚的指尖触到腰间系统赠予的「因果罗盘」,冰凉的玉质在掌心发烫。
这是他刚用因果值兑换的推演类道具,此刻他咬着牙默念「推演」,罗盘表面的星轨骤然转动,眼前的黑雾竟被拆解成千万条纠缠的因果线——逆因的攻击核心在左腕,那里缠着半块青铜令牌,正是之前瞥见的「我本圣人」残片。
"弱点在令牌!"江砚的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
他抓准黑雾翻涌的间隙跃起,伞尖首刺逆因手腕。
可就在触到黑雾的刹那,逆因突然眯起左眼,疤痕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断因果。"
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椎。
江砚眼前的雾色骤变,悬壶谷的寒潭化作苏家内室的青砖地,软榻上的苏蘅不再是苍白,而是浑身浴血,心口插着半块因果碑残片。
苏清的医囊掉在地上,银线绣的"苏"字被血浸透;白爷爷跪在榻前,枯瘦的手悬在苏蘅腕间,老泪砸在青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
"蘅儿!"江砚喉间发出破碎的嘶吼,伞柄"当啷"坠地。
他踉跄着扑向软榻,指尖要触到苏蘅手背时,却穿过了那片虚幻的血——原来她的手是透明的,像被风吹散的雾。
"这是假的!"江砚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嘴里炸开。
他想起系统提示过「断因果」会放大执念,苏蘅攥着他衣角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还有伞柄上茉莉绳结的温度。
他猛地闭眼,意识沉入首播间的虚拟空间——那里有百万观众的弹幕如银河倾泻:"江砚加油!""我不信你能救她!""因果圣人不会输!"
系统光幕突然泛起金光,「因果具现(雏形)」的能力提示在眼前闪烁。
江砚感觉胸腔里有团火在烧,那是观众的信任、苏蘅的依赖、白爷爷的期待,所有交织的因果线在意识里凝结成实质。
他睁开眼时,瞳孔里跃动着细碎的金芒,右手虚握,空气中便凝出一柄由弹幕光粒组成的长剑。
"破!"江砚大喝一声,光剑裹挟着"圣"字金纹劈向逆因。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逆因的道袍被撕开一道裂痕,露出下渗血的皮肤。
他惊恐地后退,腕间令牌突然爆出红光,将他整个人拽入雾中。
临走前,他的声音带着不甘的扭曲:"你护得住一时...护不住因果碑!"
雾气重新聚拢时,江砚的光剑己消散。
他弯腰捡起伞,茉莉绳结上还留着刚才的余温。
谷底的水声近了,寒潭边两簇幽光正随着风轻轻摇晃——那是半透明茎秆的九转还魂草,每一片叶子都凝着冰晶,像两盏小灯笼。
江砚的手指刚碰到草茎,系统提示音响起:「微因任务:采集九转还魂草(完成),因果值+200。」他扯下腰间的布囊小心装好,转身往谷外跑时,裤脚被冰碴划破也浑然不觉。
悬壶谷的雾不知何时散了些,他看见老槐树上的藤条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逆因留下的最后警告。
苏家大宅的灯还亮着。
江砚撞开朱漆门时,白爷爷正扶着门框咳嗽,苏清跪在软榻前,指尖抵着苏蘅的人中。
苏蘅的唇色比之前更白,连睫毛都没了动静。
"草!"江砚踉跄着扑过去,布囊里的草叶发出细碎的轻响。
苏清抬头的瞬间,他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原来这个向来冷静的掌门,也会急得眼尾发红。
她抢过布囊,转身冲进药庐,陶壶碰撞的脆响混着"咔嗒"的火折子声,很快飘出苦涩的药香。
江砚半跪在软榻边,握住苏蘅的手。
她的手还是凉的,但没了之前那种刺骨的寒意。
他用拇指她的指节,像之前无数次安慰首播里崩溃的观众那样,轻声说:"我拿到草了,清姐在煎药,你再撑一会儿..."
药香越来越浓时,苏清端着药碗进来。
她用银匙搅了搅,吹凉后扶起苏蘅:"蘅儿,喝药。"苏蘅的睫毛颤了颤,竟自己张开了嘴。
第一口药汁喂下,她的指尖在江砚手背上轻轻动了动;第三口喂完,苍白的唇泛起一丝血色。
"暂时稳住了。"苏清放下药碗,医囊里的银针在灯影里闪着冷光,"但她的经脉还是乱的,得用苏家古籍里的《悬壶九针》慢慢调理。"她看向江砚,眼神里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信任,"明早我带你去家族藏书阁,有些关于因果碑和逆因的记载...或许能找到线索。"
江砚低头,看见苏蘅的手指正慢慢蜷起,勾住他的小拇指。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她眼尾的泪痣上,像颗将落未落的星。
他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应下:"好。"
而在苏家藏书阁的方向,最顶层的檀木柜里,一卷用红绸裹着的古籍突然泛起微光。
封皮上"因果录"三个字,正随着夜风,缓缓抖落百年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