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拿过来,紧紧地握在掌心,还能感受到上面残存的温度。
最后,她在院子里,失声痛哭。
快开学的时候,外婆依然每天接诊,出诊,背着医药箱到周边的村子里去问诊。
栖迟跟季子遇劝过她很多次,但外婆执意要去,说什么,人老了才越不能呆在屋里,会闷出病的。
糊纸盒并没有那么赚钱,栖迟就自己做了些手工装饰品每天摆摊去卖,这样看摊子的时候也可以糊纸盒。
摆摊的位置就在村口的大树底下,那儿人来人往的,孩子也多,生意有的时候好,有时就比较惨淡。
“姐姐,这个手环多少钱啊?是你编的吗?”
“对呀,你喜欢吗,这个一块五”,她弯着眉眼,音调软糯。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付了钱,拿着手链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这个多少钱?”,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的声音。
“一块五”,她专心糊纸盒,只匆匆看了一眼那个手链。
头顶上传来一阵笑声,栖迟抬头就看到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的何诉。
“何诉哥,你怎么来了?”
何诉穿着深灰大衣,脖子上系着浅色围巾,衬得整个人愈发高挺笔首,眉目清俊。
“我爸妈去外地出差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没事干,我就来找你们了”
“欸,怎么没看见季子遇呢,怎么让你在这摆摊,他是不是又去哪偷懒了?”,他瞅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没有,季子遇,他,他去厂里了……”
栖迟支支吾吾,抠着手指,神情窘迫。
何诉知道这里的生活条件,来之前,他拜托自己的爸爸调查了季子遇的这些年,景溪镇是临川市最落后最闭塞的一个镇,交通不便,经济落后,这里的人普遍都生活的很艰难。
尤其是,一个老人带着季子遇和栖迟,又要管生计,又要管上学。
也难怪,都快要开学了,一个去厂里打零工,一个还要在这里摆摊。
他今天来这里,穿了最普通的一件大衣,最便宜的一双鞋,但就是这身装扮依然让栖迟觉得有些自卑。
何诉放下行李箱,看着一块老旧的花纹布上放着的一个个精致编织品,却蹲下来泰然自若地挑了起来,口中赞叹不绝。
“欸,这个不错”
“这个也好看”
他一股脑拿了好多个,笑的爽朗,“迟迟,你看看这些多少钱,我都要了,回头就当学生会的福利了”
何诉不知道哪个最贵,也没有去问,他真的是认认真真地挑的。
而学生会的福利也是真的。
“一共十五,何诉哥,谢谢你”
何诉给了钱,摆摆手,笑的像朵花一样,“要谢也应该是我谢你,这下学生会那帮人也不用天天缠着我要我给他们买东西了,这个就挺好”
“哦,对了,我带你去找季子遇吧,他这会儿应该快下班了”
“好啊”
去木材加工厂的路上,何诉对这里的一切都表现的很是好奇。
就在他指着几株草,一脸认真好学的问栖迟这是什么时,栖迟才发现何诉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狗尾巴草”
“那是含羞草”
“那是干枯的树枝”
“何诉哥,你别碰,那是刘伯伯刚犁好的地”
她以为自己没有见过世面,于是在看到何诉拎着她没有见过的东西,穿着很精致华贵以至于她从来都买不起的衣服时,会一瞬间想要躲起来,可后来她懂了,所谓的世面也只不过是大家的成长环境不同,既然不同,那就无需卑微。
而有些东西其实是凭借努力可以得到的。
我没有坐过火车,飞机,地铁,没有去过影城,KTV,和酒吧,你不认识小麦,稻子,大葱,也不知道它们的生长条件和气候,以及怎样去收割。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也不是评判一个人是否有世面以及见过世面的标准。
见世面见世面,不过是见这个世界的每一面。
“何诉哥,前面按拐个弯就是木材加工厂了,我还得回去看摊呢,就不陪你去了”
他伸长了脖子去看,隐隐约约看到了加工厂的招牌,“哦哦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等到他正好走到木材加工厂 ,刚想找个人问问的时候,就看到穿着蓝色工作服,带着安全帽从里面走出来的季子遇。
何诉绕着他,来回走了一圈,视线上上下下打量
“可以啊,季子遇,你这还真的挺像样啊!”,说完,还竖了个大拇指。
“你怎么来了?”
他摘下安全帽,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和灰尘,转头问。
何诉没接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兄弟,我可听栖迟说你从放寒假开始就进厂了,这快开学了,你还打算一首干下去啊?”
“不然呢?”
“不——然——呢?”
何诉又重复了一遍,咬字极慢,却极重。
“卧槽,季子遇,你不会是吃错药了吧?你不打算去上学了???”
在何诉震惊的目光中,他看到,季子遇点了点头。
差点一口气没呼吸过来。
“我说大少爷,你还真把你自己当这的人了?”
“我不是这的人,那是哪的人?”
季子遇找了块石墩坐了下来,云淡风轻地答。
“你别忘了你姓季,是季初澜的季”
“何诉,有的时候你真的挺天真的”
“我天真?”,何诉气极反笑。
他挨着季子遇坐了下来,放在膝盖的手青筋暴起,“季子遇,是,你是被扔到这里的,你现在也一无所有,可是你姓季,你骨子里留着的季家的血,你要堕落到这个地步吗,你的骄傲呢,你难道就要窝在这个小地方一辈子,在这个木材加工厂一首到死吗?你就要这样屈服于命运吗?你这样混蛋,对得起季阿姨吗?”
沉默了一会儿,空气中只有何诉因为发怒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又过了那么几秒,
他终于肯开口,袒露所有,手背捂住眼睛,身体微微发抖,“何诉,外婆生病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多日来的强颜欢笑终于在这一刻崩塌,季子遇在何诉面前第一次说出来了自己的脆弱。
“我去医院问过,做手术己经没有任何意义,有一种进口药,可是我买不起,就算我能赚钱,外婆也等不起……”
得知真相的何诉在这一刻由于误解眼前的人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爸,可是他去欧洲考察了,怎么说也得大半年……”
他抓了抓头发,一脸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