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开的并不快,书包上粘满了大片泪水,打湿了季子遇送给她的平安符。
那是,前一天晚上,他去庙里求的。
住持说,越求什么,反而越不得什么。
不瞒任何人说,栖迟很多次抱怨过命运,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人,拥有过同一个上帝,偏偏她分到的苦难最多。
小的时候读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有一个人买光了小女孩全部的火柴,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冻死在无人问津的街头。
被周萍溺死在河里的时候,那一瞬间,身体即刻失重,其实那个时候她没敢告诉季子遇,她是想死的,甚至可以说,是希望自己就那样葬身于冰冷的河里。
活着不痛苦吗?死了就能得到解脱吗?
栖迟不确定。
但在那一秒,大脑确实带给她一个信号,那就是可能死了会比活着好。
但是有一个人却拼命拽着她往岸上游去,她听见了那个人一声又一声的嘶喊。
于是,她活下来了。
后来呢,她拼命考上临川一中,然后在一个夏日的午夜,蝉鸣清脆,清风吹拂,她跟一个人说,我想学画画,我要考上中国最好的美院,我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而那个人也跟她说,读书或许不是最简单的一条路,但一定是最适合我们这样的人。
那一刻,她曾经想过,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答案呼之欲出,是背负了很多本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的东西,是希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也是不畏惧死亡的人。
而今,苦难好似没有了尽头,总是往前推挤着她,心底的那一盏微弱的将灭未灭的灯光好像己经无法支撑她再多走一步。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都是一场梦。
黄柯一梦,醉醒经年,大梦一场,不过都是虚无幻象。
辗转到学校的时候,栖迟背着书包拎着行李往校门口走去,却发现校门口站着五个人。
分别是何诉,齐景,林晨,陈一,和张岩。
何诉往前走了几步,接过栖迟的行李,往她身后瞅了一眼,却没发现那个人。
“季子遇,他,他没来……”
她开口挣扎着解释,可却被何诉打断,“我知道,走吧,我给你把行李搬回去”
何诉走在最前面,栖迟落后了他几步。
齐景他们跟在最后面。
林晨挠挠头,一脸疑惑地问,“何哥不是让我们来接季哥的吗,怎么不见他?”
齐景也纳闷,“难道是家里有事?”
陈一接了句话,“那怎么栖迟妹妹来了?”
张岩点点头,也是无解,“对啊!”
几个人脑袋都想破了也没想明白季子遇为什么不来。
帮栖迟将行李运到女生宿舍楼的时候,栖迟给他买了瓶水。
“谢谢何诉哥,季子遇他……”
“没事,我都知道,你回去吧,好好上课”
何诉是什么都知道,他今天一天都等在校门口,就是看看季子遇到底回不回来,如他所想,那个人根本不会回来,也从没有想回来过。
他太了解季子遇了。
说完这句话,何诉就离开了。
回到男生宿舍,他就开始收拾书包,随便地装了一些书跟习题。
张岩看他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忙问道,“何哥,你要去哪,今天晚上还得上晚自习呢,老黄看班”
何诉一边将手机充电器装进书包,一边答话,“我去欧洲,老黄那边你帮忙说一下,有什么罚我回来一定领,我什么都认,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走。”
齐景跟陈一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问一句到底怎么了。
因为何诉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低气压,浑身的细胞都在昭示,他很不爽,心情很差。
张岩点点头,“好的,何哥,那你路上小心”
何诉打车去了机场,买票,安检,登机,整个流程顺利的不可思议,就仿佛上天早就知道他要去欧洲似的。
上飞机之前,何故的电话终于打通了,里面传来慵懒沙哑的声音,好像是才刚睡醒。
那边问,“你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何诉的声音很冷静,他只是说,“我来欧洲了,有很重要的事情,下飞机跟你说”
远在大洋彼岸的何故,闻言一下子从床上首起了身,一瞬间警觉起来,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何诉孤身一人飞往遥远异国。
他在脑海里迅速想起来了一个人,季子遇。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倒也无可厚非。
他出差去欧洲是早就做好的决定,临走的前一天因为不放心林婉,决定带她一起。
何诉从小就被放养惯了,因此何故倒真的没有多担心自家儿子,因为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临川市。
可是他却忘记了季子遇,忘记了季子遇的身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季霖。
何故暗恼,手掌一拍脑袋,看了看林婉恬静的睡颜,他决定等自家儿子来了之后再跟妻子说明。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飞机终于落地。
何诉背着书包拼命往前跑,却在接机口看见早就在那里等候很久的何故跟林婉。
“儿子,你怎么来了,不上课吗,你爸爸跟我说你要来,我还以为他骗我呢”
何故:“……”
“妈,我等会在跟你解释,季子遇的外婆生病了,癌症晚期,我知道您跟我爸一定有办法”
林婉一脸懵,“儿子,你在说什么呢,季阿姨的母亲早就不在了呀,子遇他哪有外婆啊”
何故适时插话,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搂着儿子,“好了,我们先出去,车上说”
“你是说,抚养子遇的那位老人生了很严重的病,子遇为了挣医药费,放弃了学业?”
林婉终于搞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何故也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他正好有个世交朋友是临川市第一医院癌症方面的专家。
“小诉,不用担心,爸爸回去就帮你联系我那个医生朋友,肯定不会让子遇辍学的”
“那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何故拧着眉,打着方向盘,想了想,“最快也得一个星期,这边的工作还得收个尾”
“一个星期?!”,何诉吃惊大喊。
他以为最快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爸,我怎么记得你来欧洲都好几个月了呢?”
何故透过后视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前一阵子带你妈妈好好玩了一段时间吗”
谁懂?何诉真的很想翻个大白眼!
很无语的好不好!!!
靠在椅背上,他在心里说,“季子遇啊,季子遇,就委屈你再多撑一个星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