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北辰奕一如既往地走向了流花宫。
夕阳的余晖为宫墙镀上一层金边,北辰奕踏着青石板路,玄色龙袍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朝堂上大臣们为边境战事的争论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唯有踏入流花宫的门槛,那股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一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鸢尾花香。
殿内熏香袅袅,祁连如意特意命人点燃了他最爱的鸢尾香。
这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甜腻,就像她本人一样——看似温婉,内里却藏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北辰奕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整日的疲惫。
祁连如意笑意盈盈地等候下早朝的北辰奕。
她今日穿着一袭藕荷色纱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步摇,妆容淡雅却不失精致。
见北辰奕进来,她立刻迎上前,盈盈下拜:"臣妾恭迎皇上。"
抬头时,眼中盛满柔情,嘴角的笑意恰到好处地展现着她的温顺与体贴。
北辰奕:"明日是先帝的祭礼,朕己让礼部安排,去大相国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怀念。
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先帝在他弱冠之年所赐。
每年这个时候,他总会想起父皇教导他为君之道的场景。
祁连如意眼睛一怔,她知道大相国寺有紫离月,这马上就差最后一次下蛊了,绝不能出什么差池。
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掩饰着眼底闪过的慌乱。
宽大的衣袖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紫离月...那个本该永远消失的女人..
"祭礼要去大相国寺吗?在太庙不也很好吗?"祁连如意欲阻止。
她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一边说一边为北辰奕斟茶。
茶汤清亮,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臣妾是担心...大相国寺路途遥远,皇上连日操劳..."
"父皇在世最喜欢大相国寺的海棠,每年的祭礼都在大相国寺。"北辰奕回答。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透过重重宫墙看到了那座古寺。
记忆中,父皇总爱在海棠树下与高僧对弈,那时满树繁花,落英缤纷...
祁连如意见状,也只好答应:"那臣妾陪皇上一起去。"
她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算计。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必须亲自跟去。
最后一次下蛊就在这几日,绝不能让紫离月有机会接近皇上...
想到这里,她脸上重新挂上温婉的笑容。
北辰奕揽过祁连如意:"好。"
他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却没有注意到怀中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祁连如意顺势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场博弈,她绝不会输。
紫离月正在院中与花菱绣荷包,春日的阳光透过菩提树的枝叶洒落在石桌上,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檀香。
紫离月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在素白的绸缎上绣着一朵并蒂莲,花菱在一旁为她分着丝线。
"月姐姐的绣工越发精进了,"花菱笑着说,"这莲花活灵活现的,像是要开在荷包上似的。"
紫离月正要答话,忽然听见院门被轻轻叩响。
抬头望去,只见净心监寺身着灰色僧袍,双手合十立于门外。
阳光在他光洁的头顶投下一圈淡淡的光晕。
"施主,住持请您到正殿一叙。"净心监寺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紫离月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行礼:"好,多谢圣僧。"
她转头对花菱道:"随我一同去吧。"
两人穿过曲折的回廊,大雄宝殿的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殿前香炉中青烟袅袅,几个小沙弥正在打扫庭院,见她们走来,纷纷合十行礼。
殿内,青灯主持己立于佛像前。
自归一主持圆寂后,这位年近六旬的高僧便接任了大相国寺住持之位。
他眉目慈祥,额间几道深深的皱纹仿佛刻满了智慧。
"青灯主持。"紫离月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个佛礼。
她今日只着一袭素白襦裙,发间一支木簪,却掩不住通身的贵气。
"皇后娘娘快请起。"青灯连忙上前虚扶,"老朽怎敢受皇后娘娘的礼。"
紫离月浅浅一笑:"青灯主持言重了。既来了寺庙,是该一心向佛的。这些日子承蒙寺中照拂,该是我谢过才是。"
"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青灯主持引她到一旁的蒲团坐下,有小沙弥奉上清茶,"自娘娘移驾相国寺以来,不仅每日为佛前添灯,还亲自带着侍女们洒扫庭院。前些时日京城流民增多,娘娘又设粥棚施粥,救活了无数百姓。"
紫离月轻抿一口茶,茶香清冽:"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知主持今日唤我,有何要事相商?"
青灯主持捻动佛珠,神色略显凝重:"先帝的周年祭礼将在大相国寺举行。礼部昨日来函,说不日皇上的仪仗将至。"
他顿了顿,抬眼观察紫离月的反应,"老衲想请示娘娘,届时可要随皇上一起祭拜?"
"啪"的一声,紫离月手中的茶盏轻轻磕在案几上。
她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在素白的衣袖上晕开一片浅褐。
先皇的祭礼...那岂不是要见到北辰奕了?
"小姐?"花菱担忧地轻唤。
紫离月猛地回神,发现青灯住持正关切地望着她。
她强自镇定,拢了拢衣袖:"主持...按照祭礼的规矩安排便是。"
她甚至不敢多言,生怕再多说一个字,自己的颤抖就会暴露无遗。
话音未落,她便己起身,脚步匆匆地向外走去。
花菱连忙跟上,却见紫离月步履凌乱,连僧袍的衣角掠过石阶都未曾留意。
几个小沙弥合十行礼,紫离月却恍若未闻,只是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回到禅房,紫离月反手关上房门,后背抵在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暮鼓声沉沉传来,一声一声,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檐下的白鸽被惊起,振翅飞向灰蒙蒙的天际,而她的思绪,却仍被困在那座深宫里,困在北辰奕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花菱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热茶:"月姐姐,先喝口茶定定神吧。"
紫离月没有接,只是低声道:"花菱……你说,他会不会……"
话未说完,她便闭了闭眼,终究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