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林深办公室的台灯在玻璃台面上投下暖黄光晕。
他捏着刚挂断的省委办公厅的电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电话里那个带着官腔的男声还在耳边回响:“林副县长,省委希望你对教师档案事件保持克制。有些历史问题盘根错节,急不得。”最后那句“更高层领导也在关注”的尾音,像根细针戳进他后颈。
窗外的梧桐叶被夜风吹得沙沙响,他盯着墙上的县域地图,前世被灭口前那辆失控的货车突然闪进脑海——当时他正攥着危房改造的资金流水单。
历史总在重演,只是这次换成了民办教师的编制档案。
“叩叩。”
赵督导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林县长,您让我查的市纪委动向……”
“进来。”林深扯了扯领带,指了指沙发。
赵督导坐下时,牛皮纸袋发出窸窣声响,他瞥见袋口露出半张《关于核查基层档案管理程序的通知》。
“市纪委今早发了函,说我们‘擅自调取封存档案’程序违规。”赵督导推了推眼镜,喉结动了动,“我托人问了,牵头的是监察三室的老周,他……他爱人是县教育局退休的。”
林深的手指在桌面敲出轻响。
前世他当科员时,见过太多“程序合规”变成推诿借口——老教师们等了二十年,哪等得起再走一轮“合规程序”?
“王局长到了吗?”
话音刚落,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局长推门进来时,西装领口的纽扣还松着,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刚从张叔家回来。他当年和周阿姨在教育局搭过班子。”
林深起身给两人倒茶,陶瓷杯碰到金属托盘发出清脆声响。
王局长翻开笔记本,纸页间飘出股老书的霉味:“张叔说,98年那次民办教师转正文件,本来都要批了。您母亲整理的三百七十二份材料都进了审核流程,可突然有人打招呼,说‘别搞出动静’。”他喉结滚动,“后来您父母被调去偏远县,不是正常调动,是……是被‘请’走的。”
茶杯在林深手里晃了晃,茶水溅在笔记本边缘。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记忆里母亲的访谈录像突然清晰——镜头里那个抱着作业本的年轻女教师,眼睛亮得像星子,说“粉笔灰不会认人”时,是否己经知道有人要捂住她的声音?
“不能停,但也不能乱。”林深放下杯子,茶水在杯底荡出小漩涡,“赵督导,把核心档案扫描件用加密U盘备份,明天找第三方司法鉴定机构保管。程序违规?我们就用最合规的方式把证据锁进保险柜。”
赵督导点头,手指在牛皮纸袋上:“我这就联系市档案馆的老陈,他那有套军方淘汰的加密系统。”
“王局长,”林深转向对方,“您联系的老干部,麻烦列个名单。我要亲自去拜访。”他顿了顿,“另外,今早九点前,我要看到一份《关于基层教师编制历史问题的初步调查报告》,封面注明‘内部参考’。”
王局长快速在笔记本上记着,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明白。我让办公室小刘熬通宵整理数据。”
凌晨五点,林深坐在电脑前敲下通报稿。
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键盘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删删改改,最终定了标题《关于教师招聘历史问题核查进展的阶段性通报》——“阶段性”是缓冲,“进展”是态度,只提数据不提人名,像给炸弹套了层软壳。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苏晚晴的微信:“看到后台了,你们官网要更新?”
他回了个“是”,几秒后弹出段语音,带着新闻编辑室的背景杂音:“我连夜写了篇评论,标题《谁在守护讲台?》。需要我压一压吗?”
林深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记忆里老主任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有些事不是做给上面看的,是做给心里的秤看的。”他打字:“发吧。但最后加句‘期待相关部门给出更详实答复’。”
苏晚晴秒回了个“明白”,后面跟着个举火把的表情包。
晨光漫进窗户时,林深终于写完给省委书记的信。
信纸上压着父母的合影,母亲抱着教案,父亲搭着她肩膀,身后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学生。
他在结尾写道:“我不是为了翻旧账,而是为了让公平不再缺席。”
信封封口时,窗外传来清洁工扫落叶的沙沙声。
他刚把信放进抽屉,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省首辖”。
“林县长,”电话里是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点沙哑,“你的信己经送到该去的地方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接招了。”
不等林深开口,对方己挂断。
他握着手机,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抽屉里的信微微鼓起,像藏着团要烧起来的火。
走廊传来脚步声,是赵督导带着加密U盘站在门口:“林县长,第三方机构的人到了。”
林深将信锁进保险柜,指腹轻轻碰了碰柜门上的铜把手。
窗外,初升的太阳正穿透云层,把县政府大楼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整理好西装袖口,对赵督导说:“走,去市纪委。”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的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是王局长的消息:“张叔说,当年打招呼的人,现在还在省内任职。”
林深望着电梯镜面里自己的影子,眼神逐渐锋利如刀。
有些招,该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