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夏常侍惊得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
他手中的诏书,都差点脱手飞出。
幸好董卓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才没让圣旨落地。
“主公!”
李傕、郭汜见状,也立刻反应过来,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主公啊!”
“我西凉军完了!”
一时间,帐内哭声震天,声泪俱下。
那些守在帐外的西凉军亲卫,听到里面的动静,不明所以,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仿佛末日降临一般。
夏常侍彻底懵了。
他只是来宣个旨,怎么就捅了马蜂窝了?
看着董卓那涕泪横流,捶胸顿足的模样,须发更显斑白,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夏常侍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怜悯?
他久居深宫,见惯了各种虚情假意,但董卓这般影帝级别的哭戏,他还是头一回见。
太逼真了!
太投入了!
李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悄悄挪到夏常侍身边,压低了声音。
“天使容禀。”
“我家主公,近日偶感风寒,旧疾复发,己是病体沉珂。”
“此番调令,路途遥远,并州又苦寒无比。”
“主公这身子骨,怕是……怕是撑不到并州了啊!”
说着,李儒又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里面鼓鼓囊囊,显然分量不轻。
他将锦囊塞到夏常侍的手中。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还望天使能在陛下面前,替我家主公美言几句,宽限些时日。”
夏常侍捏了捏锦囊,感受着里面硬物的触感与分量,脸上的表情愈发缓和。
他心中暗忖:这董卓看着五大三粗,倒也是个体恤下情之人。
再说了,这并州确实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若真死在半路上,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夏常侍清了清嗓子。
“董使君……哦不,董州牧,快快请起。”
“你的忠心,咱家都看在眼里。”
“只是,圣命难违啊。”
董卓依旧“哽咽”不止,声音嘶哑。
“天使有所不知,我西凉军将士,皆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此番远赴并州,生死未卜。”
“还请天使开恩,容我……容我与将士们,好生作别一番。”
“至少,也让我安排好军中诸事,方能安心上路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夏常侍看着董卓那“情真意切”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他叹了口气。
“也罢。”
“咱家回去之后,会如实向陛下禀明董州牧的病情与难处。”
“至于宽限时日,咱家尽量争取。”
董卓闻言,“感激涕零”。
“多谢天使!多谢天使大恩大德!”
“天使高义,董卓永世不忘!”
一番折腾下来,夏常侍总算被“请”出了大营。
临行前,李傕还特意找来一朵不知从哪弄来的大红绸花,硬是给夏常侍戴在了头上。
美其名曰“旗开得胜,一路顺风”。
夏常侍被西凉军将领们簇拥着,听着那一声声“恭送夏常侍”、“夏常侍慢走”的奉承话,只觉得通体舒泰,飘飘然起来。
他甚至觉得,这董卓也并非传闻中那般粗鄙不堪。
至少,很会做人。
送走了夏常侍,大帐内的哭声戛然而止。
董卓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他脸上的悲怆之色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文优,此事你怎么看?”
李儒躬身道:“主公,此乃缓兵之计。”
“夏恽此人,贪财好利,又易受人蛊惑。”
“只要黄金给足,他定会在陛下面前替我们说话。”
“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
“朝中那些人,亡我之心不死啊。”
董卓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帐内诸将。
“并州,是肯定不能去的。”
“老夫的西凉儿郎,不能白白葬送在那苦寒之地,给那些所谓的朝廷栋梁当炮灰!”
李傕愤愤道:“没错!凭什么让我们去啃硬骨头!”
郭汜也附和道:“主公,咱们不如……”
他话未说完,便被李儒一个眼神制止了。
贾诩自始至终,都站在角落,默不作声。
此刻,他才缓缓上前一步。
“主公,文优先生。”
“拖延,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但更重要的是,要让朝廷看到,我们西凉军,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董卓看向贾诩。
“文和有何高见?”
贾诩的语气依旧平静。
“皇甫嵩将军,如今正在何处?”
李儒答道:“听闻皇甫将军平定凉州叛乱后,己上书朝廷,请求调离主公,言辞颇为激烈。”
贾诩微微一笑。
“这便是机会。”
数日后,消息从洛阳传来。
夏常侍果然没有食言。
他在汉灵帝面前,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董卓如何“病重垂危”,如何对朝廷“忠心耿耿”,又如何与麾下将士“情同手足,难舍难分”。
汉灵帝刘宏本就沉溺酒色,不理朝政。
听闻董卓“病”得快死了,又念及其往日的一些“功劳”,便大手一挥。
准许董卓在陈仓休整数月,待西个月后,再启程前往并州赴任。
与此同时,另一封奏折也递到了御前。
正是左将军皇甫嵩所上。
皇甫嵩在奏折中,痛陈董卓拥兵自重,骄横跋扈,请求朝廷立刻将其调离西北,以防生变。
然而,这封本该引起重视的奏折,却被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联手压了下来。
他们如今视董卓为可以利用的棋子,自然不希望他过早倒台。
皇甫嵩接连上书数次,皆石沉大海。
这位为大汉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心灰意冷之下,愤而辞官,归隐田园。
消息传到陈仓,董卓抚掌大笑。
“哈哈哈!皇甫老儿,也有今日!”
“朝中无人矣!”
李儒却面带忧色。
“主公,虽暂解燃眉之急,但西月之后……”
董卓摆了摆手,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西个月?”
“西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他望向洛阳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陈先生曾言,天下将乱。”
“老夫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会乱成什么样子。”
“传令下去,加紧操练兵马,唐刀的仿制,也要不惜代价,给老夫尽快赶制出来!”
“是!主公!”
西凉军的营地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的心中,都多了一份紧迫感。
那看似遥远的并州,如同一柄利剑,悬在他们的头顶。
而洛阳城中,一场更大的风暴,也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