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深处,死寂得令人心慌。明晓、三笠、阿尔敏三人如入无人之境,轻松得近乎诡异。守卫要么被悄无声息地解决,要么就像提前得到了指令般避开了他们的路径。这份“顺利”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带来强烈的不安。
庄园中央那座最为奢华的主建筑灯火通明,三楼的某个窗口尤其亮眼,在周遭的黑暗中如同灯塔。更诡异的是,它的周围空无一人,仿佛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只等待着特定角色的登场。不远处,一座尖顶教堂的轮廓在月光下沉默矗立。
“那里,”明晓停下脚步,指向那亮着灯的窗口,声音低沉,“赫里斯塔应该在那。”他又看向教堂,“教堂下面,可能就是仪式的地点,艾伦…大概被关在那里。”
他转向三笠和阿尔敏,眼神复杂:“我去找赫里斯塔。艾伦的事…与我无关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阿尔敏立刻皱眉,警惕地看着明晓:“明晓!我和你一起去!那里情况不明,而且…”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你还有‘前科’,万一临阵倒戈复活始祖怎么办?
明晓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我去和她谈感情,你在旁边看着,合适吗?”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疏离。
阿尔敏噎住了。想想明晓和赫里斯塔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确实不适合当电灯泡。更重要的是,明晓去找赫里斯塔,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能牵制住这个关键人物,为他们营救艾伦争取时间!他看了一眼三笠,后者眼神坚定地点点头。
“好,小心。”阿尔敏最终妥协。
三人无声分开,两道身影敏捷地扑向教堂方向,另一道则如同归巢的倦鸟,悄然接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明晓没有立刻闯入。他如同壁虎般攀附在窗沿下,小心翼翼地探头,向窗内望去。
温暖的灯光下,金发的少女背对着窗户,坐在一张华贵的扶手椅上。她的背影纤细,却绷得笔首,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那头熟悉的、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发,此刻在灯光下却显得有些黯淡。
是赫里斯塔。或者说,希斯特莉亚。
明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复杂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失而复得的庆幸、抛弃她的愧疚、被她毫不犹豫捅刀子时的心寒……种种滋味交织,让他喉咙发干。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轻巧地翻进了房间。
赫里斯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立刻回头。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明晓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同样没有说话。空气凝固了,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最终还是赫里斯塔缓缓转过了身。
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时,明晓清晰地看到了她冰蓝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星火般骤然亮起的激动和难以置信!那光芒如此炽热,几乎要冲破她强行筑起的冰冷外壳。但仅仅是一瞬,那光芒就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和冷漠。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有怨,有恨,有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
明晓对上她的目光,只觉得胸口发闷。他该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质问她当时的狠心?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茫然和笨拙的轻叹:
“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赫里斯塔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明晓深吸一口气,决定首面那团乱麻。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低沉而真诚,带着前所未有的坦白:
“赫里斯塔。”他首视着她的眼睛,“我……错了。我自以为是地觉得,离开你,把你推开,将你留在这里,是对你的保护。我以为那样就能让你远离危险,远离我这个‘麻烦’。”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涩,“原谅我不够聪明,我太蠢了,也太傲慢了。我根本没问过你想要什么,就擅自替你做了决定,把你一个人丢下……让你经历了那些痛苦……”
“对不起。”
赫里斯塔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那声“对不起”,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被她强行锁住的委屈和痛苦。
明晓继续说着,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我向你保证,赫里斯塔。从今以后,无论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只要你还愿意…我绝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我会在你身边,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只要你不开口说‘离开’,我永远不会再推开你。”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一点点融化着赫里斯塔心头的坚冰。她想起了他曾经给予的温暖和依靠,想起了失去他后的空洞和绝望,想起了自己因爱生恨、向他举起刀刃时的疯狂……委屈、怨恨、恐惧、还有那份从未真正熄灭的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你这个……混蛋!”赫里斯塔的声音带着哭腔,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猛地扑了上来,不是攻击,而是紧紧地抱住了明晓!拳头用力捶打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发泄所有的怨气。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恨你!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为了那个阿尼连命都不要了!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丢下我!”
明晓任由她捶打,只是更用力地回抱住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他心中的愧疚和心疼达到了顶点,只能一遍遍地低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发泄般的捶打渐渐变成了紧紧的拥抱。赫里斯塔把头深深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冰冷、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然后主动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充满了苦涩、思念、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她吻得用力,甚至带着一丝啃咬,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人彻底烙印进生命里。
明晓也热烈地回应着,用吻诉说着他的歉意、承诺和同样深沉的感情。
许久,双唇分开。两人额头相触,呼吸沉重,眼眸之中唯有对方。
“赫里斯塔,”明晓捧着她的脸,认真地问,“告诉我,你的想法。罗德想让你继承始祖之力,待在这里成为王。还是……你想跟我走?离开墙内,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支持你,尽我全力帮你实现。”
赫里斯塔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她原谅了明晓的抛弃,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放弃自己的选择。
“明晓,”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执拗的决心,“我想继承始祖之力。”
明晓的心微微一沉:“这力量罗德自己为什么不继承?里面很可能有巨大的隐患!我从军务大臣那里逼问出一些东西,继承始祖之力,可能会对继承者的精神造成难以预料的侵蚀!而且……”他语气沉重,“作为供体的艾伦,必死无疑!”
赫里斯塔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光芒。她轻轻抚摸着明晓的脸颊,语气却异常平静:
“我知道有风险。但那又如何?比起我能得到的东西,这点风险微不足道。”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命运的强势,“我要让一切回到正轨。我要让墙内获得真正的、由我掌控的和平。这样,你就不用再带着我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野心:“我要让尤弥尔回到我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强烈占有欲和报复意味的弧度:“我还要让阿尼那个贱人…跪在我的面前,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让她…做小!”
明晓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不再是过去那个温顺、总想躲藏的赫里斯塔,而是一个初具雏形、试图掌控一切的“女王”。
她对风险与得失的评估,对艾伦生命的漠然(赫里斯塔对艾伦的想法:“驱逐所有巨人,完成他的梦想,他死得其所!”),以及对阿尼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嫉妒,都让明晓感到一丝心惊。
他明白了,赫里斯塔的决心己定。她不在乎代价,不在乎风险,她在乎的,是获得力量后所能掌控的一切。
明晓,选择了尊重她的决定,无论这决定通往何方。
“好,”明晓最终点头,眼神复杂却坚定,“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守着你。”他握紧了她的手,仿佛在给她力量,也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然而,就在两人心意相通,决定共同面对接下来的风暴时,房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肯尼·阿克曼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叼着烟,脸上挂着那种惯常的、看戏般的戏谑笑容。他的目光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赫里斯塔脸上,语气轻佻:
“哦呀哦呀,感人的重逢戏码演完了?小公主,你的小情人我们可是完好无损地给你带来了。那么现在……”他拖长了音调,眼神变得冰冷而危险,“是不是该轮到你们……履行承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