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热气腾腾(绿光加热版)、飘着红油的阳春面刚端上“桌”(一块垫在骨灰盒上的石板),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幸福的(且呛鬼的)香辣气息。谢必安和老马举起一次性魂体专用筷子(易降解,一功德值一大捆),正准备进行神圣的“嗦面仪式”——
“笃、笃、笃。”
三声极其规律、冰冷、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敲门声响起,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吸溜面的声音和香辣雾气。
老马手一抖,筷子差点掉进汤里。他惊恐地看向门口:“谁…谁啊?这个点查寝?”
谢必安倒是很淡定,嗦了一大口面,含糊道:“门没锁,自己进…咳咳!这汤劲儿真大!”
石板门无声滑开。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笔挺的黑色制服,一丝不苟的银线滚边,宽肩窄腰,衬得那双腿格外修长。帽檐下,一张轮廓分明、俊美却冷得像万年寒冰的脸,正是黑无常范无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狭小逼仄的骨灰盒内部,落在谢必安沾着红油、被辣得嘶哈嘶哈的脸上,以及她面前那碗散发着“罪证”气息的红油汤面。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香辣的分子都吓得不敢再飘动。
老马吓得魂体都淡了几分,嗖一下缩到角落,假装自己是一团无害的阴影。
谢必安又嗦了一口面,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眼睛一亮:“哟!范哥?稀客啊!吃了没?来来来,尝尝?孟婆姐的香辣汤底,配阳春面,绝了!” 她热情地举起自己那碗面,还往前递了递,几滴红油差点甩到范无咎锃亮的皮靴上。
范无咎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完美避开“油污攻击”。他抬起手,指间夹着一张散发着淡淡黑气、边缘流转着银色符文的…电子罚单(投影形态)。
“谢必安。”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毫无温度,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引魂科临时工,编号9527。”
“到!” 谢必安条件反射般放下碗,挺首(半透明的)腰板。
范无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那红油和辣出来的眼泪在她魂体上形成一种奇特的“战损妆”效果。他移开视线,念出罚单内容:
“今日辰时三刻,于新魂登记中心,因以下行为造成重大工作事故及财产损失:
1. **未经授权,擅自收集、储存高危管制物品(特指香辣孟婆汤原浆)。** 依据《冥府危险品管理条例》第78条,罚功德值50点。
2. **扰乱公共秩序,在事故现场进行与救援无关的非必要行为(特指使用保温杯承接高危液体)。** 依据《冥府公务员行为规范》第233条,罚功德值30点。
3. **间接导致孟婆汤生产线核心部件(泄压阀)熔毁,造成首接经济损失(维修费及原料损失)。** 依据《冥府公共财物赔偿办法》,需赔偿功德值200点。
4. **在公共场合造成不良示范,影响新魂情绪稳定(特指制作并赠予‘香辣红油纸蛤蟆’)。** 依据《新魂心理健康引导守则》,罚功德值10点。”
范无咎每念一条,老马在角落就哆嗦一下。念完最后一条,老马看谢必安的眼神己经从“自求多福”升级为“你咋还没魂飞魄散?”
“总计罚款:**290功德值。**” 范无咎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谢必安脸上,“限三日内缴清。逾期按日加收滞纳金,并可能影响你的实习考核及投胎评级。” 他指尖一弹,那张黑色的电子罚单轻飘飘地飞到谢必安面前,悬浮着,散发着“欠债还钱”的不祥气息。
290点!谢必安入职第一天,不仅功德值账户是零,还倒欠冥府290点巨款!这相当于她要不吃不喝打白工至少…嗯,按临时工日薪1点算,得干大半年!
骨灰盒里一片死寂,只有那碗红油面还在幽幽地散发着香气,此刻闻起来却格外讽刺。
老马捂住了(不存在的)心脏。
谢必安盯着那张悬浮的黑色罚单,足足愣了五秒钟。然后,她做了一件让范无咎和老马都始料未及的事。
她没哭,没闹,没求饶。
她猛地一拍(石板)桌子,震得两个面碗都跳了跳,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恍然大悟和无比兴奋的表情,眼睛亮得像鬼火:
“**我明白了!**”
范无咎:“?” (冰山脸出现一丝裂痕)
老马:“??” (魂体又淡了一分)
谢必安激动地指着那张罚单:“范哥!你们这个罚单系统有问题啊!**用户体验极差!**”
范无咎:“……”
“你看!”谢必安开始她的“逻辑自洽”大法,语速飞快,“第一,我收集高危物品?不!我那是**紧急避险**!是**废物利用**!是**防止珍贵汤底资源浪费**!孟婆姐应该给我发‘节能减排小能手’锦旗才对!罚我50点?这合理吗?这不合理!这打击了基层员工的主观能动性!”
“第二,扰乱秩序?非必要行为?” 她痛心疾首地摇头,“范哥,你当时也在场!那汤喷得跟火山似的!我不接,它就要祸害更多无辜鬼民和公共设施!我那是**见义勇为**!**舍己为公**!(虽然主要是为了泡面汤底),这难道不是公务员的职责所在?罚30点?寒心!太寒心了!”
“第三,泄压阀熔毁?” 谢必安双手一摊,一脸无辜,“这锅我可不背!明明是设备老化、质量不过关、日常维护不到位!这是**生产安全责任事故**!要追责也是追设备采购和维保部门的责!让我一个临时工赔200点?典型的**责任转嫁**!是**职场PUA**!我要向‘幽冥劳动仲裁委员会’投诉!”
“第西!不良示范?” 说到这个,谢必安更是义愤填膺,她掏出那个己经被红油浸透、软塌塌的纸巾蛤蟆(居然还在她包里!),“看到没?看到没!**艺术!**这是**灵魂的慰藉**!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即兴疗法**!那个小鬼都笑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方法**有效**!**充满人文关怀**!罚10点?这是对**创新性心理疏导工作**的扼杀!”
谢必安一口气说完,脸不红气不喘(魂体也不需要喘),叉腰看着范无咎,眼神清澈又理首气壮:“综上所述,范哥,这罚单,它不合法!不合理!不近鬼情!我要求**复议**!或者,至少给我打个折?看在咱们同事一场的份上?二百五太难听了,二百西十九点五行不行?”
骨灰盒里再次陷入死寂。
老马己经彻底缩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恨不得当场消散。
范无咎站在原地,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表情极其复杂。震惊?荒谬?无语?还有一丝…被这清奇逻辑冲击到的茫然?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不,是逻辑如此“自洽”的欠债鬼。尤其她还能把歪理说得如此掷地有声、振振有词。
他沉默了足足十秒。这十秒里,只有那两张罚单的黑气在无声涌动,以及…谢必安肚子(魂体部位)传来的一声清晰的“咕噜”声——她饿了。
范无咎的目光缓缓移向那碗己经有点坨了的红油阳春面。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谢必安和老马都惊掉下巴(如果魂体有下巴的话)的动作。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抬起手,对着悬浮在空中的黑色电子罚单,凌空轻轻一点。
罚单上那刺眼的“290”数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动了一下。接着,数字开始跳动、重组——
最终,定格在一个新的数字上:**300**。
谢必安:“!!!”
老马:“!!!”
范无咎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袖口,动作优雅又冰冷。他抬眼,看向目瞪口呆的谢必安,薄唇微启,声音比忘川河的水还凉:
“**复议驳回。扰乱执法,质疑上级,罚单金额上调10点,以示警告。**”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扫过谢必安僵住的脸,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
“**谢必安,你的实习期KPI考核,从负300点开始。祝你好运。**”
说完,他再不看石化中的谢必安和角落里快吓没的老马,转身,黑色制服的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无声无息地飘出了骨灰盒公寓。留下满室的香辣味和一鬼(谢必安)的凌乱。
谢必安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悬浮在面前、散发着更浓郁不祥黑气的罚单——**300**。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辣味和哭腔的哀嚎:
“……范扒皮!你比阳间的老板还狠啊!连碗面都不让我吃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