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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寒夜
秋收庆典的喧嚣渐渐散去，晒谷场上只剩下零星几处未熄的篝火。白爷爷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裹紧了单薄的棉布外衫。夜露打湿了他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您该回去歇着了。"虞青梧端着碗热姜汤走来，热气氤氲中，他看见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在微微发抖。
老人摇摇头，目光追随着远处正被孩子们围住的阿琅："再坐会儿。"他的声音比往常沙哑，说完又低低咳嗽了两声。
陆沉舟抱着一捆干柴经过，闻言停下脚步。他放下柴火，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老人肩上："夜深露重。"
布料上还带着体温，白爷爷拢了拢衣襟，忽然笑了："当年寒衣也是这么..."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胸口衣料，指节泛白。
虞青梧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歪斜的身子，触手却是一片滚烫："发烧了？"
老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却苍白得可怕。他试图摆摆手表示无碍，手臂却软绵绵地垂了下来。陆沉舟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他下滑的身体。
"让让！都让让！"
李三娘急匆匆地拨开围观的人群，手中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她脚步轻盈而迅速，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走到老人身旁，李三娘毫不犹豫地将水盆放在地上，然后迅速拧干一块湿毛巾。她的动作娴熟而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沓。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湿毛巾敷在老人的额头，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生怕惊醒了老人。
做完这些，李三娘转头看向呆立在一旁的阿琅，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快去我屋里把那床厚棉被抱来！”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琅被李三娘的话惊醒，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他连忙转身，像一阵风一样飞奔而去，途中甚至因为自己的鞋带没有系好而被绊了一个趔趄，但他很快就稳住了身体，继续狂奔。
与此同时，虞青梧己经搭上了老人的脉搏，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感受着老人微弱的脉象。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脉象浮数，怕是染了风寒。”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但其中却透露出对老人病情的担忧。
陆沉舟见状，连忙单膝跪地，让老人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的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老人是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拂开老人额前汗湿的白发，想要查看老人的状况。
就在这时，陆沉舟突然发现老人的指甲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这让他心中一紧，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不止是风寒。"他沉声道。
晒场边沿，周跛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赶来，独臂还拎着个酒葫芦："灌两口暖暖身子。"
白爷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皮不住地颤抖。他苍白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溢出几声含糊的气音。阿琅抱着几乎拖地的棉被跌跌撞撞跑来，小脸上满是惊慌："爷爷？爷爷！"
虞青梧接过棉被将老人裹紧，转头对陆沉舟道："得尽快送回药庐。"
玄衣青年二话不说，双臂一用力就将老人打横抱起。月光下，他看见老人松垮的领口处，隐约露出个陈旧的伤疤——形似莲花，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灰。
晒场上最后一点篝火"噼啪"爆开几颗火星，照亮了众人凝重的面容。夜风掠过稻田，带着深秋的寒意，将庆典的欢愉吹散得无影无踪。
药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屋内的寒意。白爷爷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虞青梧坐在床边，指尖还搭在老人枯瘦的手腕上，眉头紧锁。
"怎么样？"陆沉舟低声问。他站在窗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柄出鞘的剑。
虞青梧摇摇头，收回手："风寒入肺，加上年纪大了..."她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己经很明显。她起身走到药柜前，手指在一排排瓷瓶间流连，却迟迟没有取下任何一个。
阿琅蜷缩在床尾，小手紧紧攥着白爷爷的衣角。孩子眼睛红红的，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李三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进来，见状叹了口气，把粥放在桌上，伸手揉了揉阿琅的发顶。
"多少喝点，"她声音放得很轻，"别让你爷爷担心。"
虞青梧突然转身，快步走到书案前，翻出一本泛黄的医书。她的手指有些发抖，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我记得有一种方子..."她喃喃自语，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行字迹。
陆沉舟走到她身后，低头看她指尖指着的那一行："需要什么？"
"雪莲，"虞青梧咬了咬下唇，"新鲜的雪莲。"
屋内一时寂静。这个时节，山上怎么可能还有雪莲？
李三娘突然拍了下大腿："后山悬崖！那儿背阴，说不定还有没化的雪！"
虞青梧猛地站起身，衣袖带倒了桌上的茶盏。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去。"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陆沉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天黑，路险。"
"我等不到天亮！"虞青梧甩开他的手，声音有些发抖。她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仰着脸，"他等不到天亮。"
两人对视片刻，陆沉舟突然转身取下墙上的弓箭："我跟你一起去。"
阿琅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跑到虞青梧身边，小手拽住她的衣角："我也去。"
虞青梧蹲下身，轻轻擦掉孩子脸上的泪痕："你留在这里照顾爷爷，好不好？我们很快就回来。"
屋外，月光清冷。虞青梧和陆沉舟并肩走在山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夜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虞青梧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陆沉舟默默跟上，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过近，也不远离。
药庐里，李三娘往炭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炸开。阿琅趴在床边，小声地给白爷爷讲今天庆典上的趣事，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
"爷爷，你快好起来，"孩子把脸贴在老人手背上，"我们明天一起去捡栗子..."
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吹落，轻轻打在窗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