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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慢慢地爬过头顶。
苏父仍然坐在樱花树下的老位置上，专注地打磨着昨天还没有完工的生肖木雕。
苏母坐在苏父的轮椅边上，瘦弱的身子倚着苏父轮椅的扶手，在春日的暖阳里，被晒得昏昏欲睡。
客厅里，苏曼青半蜷着身体，窝在落地窗前舒适的软垫里，一边煮着茶，一边捧着一本书在认真地看。
这时，大门外雕花栅栏门那里，传来了万万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呼叫妈妈的声音。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奶香的软乎乎小身子便扑进了苏曼青的怀里。
方心怡拎着万万的小背包跟在后面，笑着和院子里的苏父苏母打着招呼。
万万搂着苏曼青的脖子，奶声奶气地晃着小脑袋：“妈妈，我都想你想得要化掉啦！”
苏曼青搂着小家伙肉乎乎暖烘烘的小身子，只觉心尖发软，在小家伙嫩的包子脸上落下一连串带着笑意的亲吻，一下又一下。
“得了吧你们俩，腻歪得我鸡皮疙瘩都能炒盘菜了！”方心怡拎着万万的小背包跟进门，故意把包带甩得哗啦哗啦的响，眼影下的长睫毛在日光里投射出了嫉妒的光影。
“这两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干妈长干妈短的，结果见到了亲妈，就把我这干妈抛到九霄云外了？”
苏曼青斜睨了她一眼，指尖刮了刮万万肉乎乎的鼻尖：“哟，方大影后这是吃起醋来了？”小家伙被逗得咯咯首笑，像只毛茸茸的小兽一样，一个劲儿的往她的怀里拱。
“和外公和外婆打招呼了没有呀？”苏曼青捏了捏万万肉肉的小屁股，轻柔的语音轻微上扬，尾音像裹了蜜糖一样。
“还没有呢！”小家伙小大人般摇摇脑袋，脑袋摇动时毛茸茸的头发扫过苏曼青的下巴。
小家伙将肉乎乎的脸蛋埋进妈妈的怀里，声音闷得像块甜滋滋的糯米糍，“我太想妈妈啦！”
苏曼青被逗得首笑，轻轻扳起那软乎乎的小脑袋：“再闷下去，我的小宝贝要变成闷葫芦糖啦！”
万万嘟着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控诉。
“外婆做了桂花糖哦！”
苏曼青接着说，注视着小家伙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话音刚落，万万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撒了把星星进去。
他从苏曼青的怀里下来，扭着小身子爬下沙发，小皮鞋在地板上敲击出欢快的鼓点，转眼又像只扑棱棱的小乳燕，跌进苏父苏母张开的臂弯里，紧跟着带着奶音的的笑声夸张的响起来，瞬间就惊飞了几只屋檐下正在悠闲休憩的麻雀。
打发走小缠人精，苏曼青一转头，就看见方心怡跟块融化的草莓大福似的瘫在沙发上，高跟鞋被踢得老远，真丝裙也皱巴巴堆在腰间，活像刚被龙卷风卷过的迪士尼公主似的。
苏曼青扶额摇头。
每次看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苏曼青总是忍不住要感慨造物主的偏心。
实在是方心怡那张脸太过完美，完美的堪称造物主的“神来之笔”。
那是毫无瑕疵的一张脸：眉骨如雪山融雪般流畅，眼尾上挑时像蓄着一汪春水，鼻尖微微，连生气时抿唇的弧度都像是被精心设计过的雕塑。
更气人的是，这具完美的皮囊下，还藏着一颗过目不忘的聪明大脑，A大数学系的高材生，被教授时时挂在嘴边的本事，可不是说说而己。
虽说苏曼青对自己的长相也有自信，自有她独特的清冷淡然的出尘气质，但和眼前这张明明就该供在博物馆里的美人脸时，还是有些自惭形秽。
此刻看着沙发上的那位抓着薯片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姑奶奶，苏曼青还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方腰窝，“方大影后，您这仪态要是被娱记拍到，明天的头条该叫‘震惊！女神崩人设：论偶像包袱的一百种死法’。”
方心怡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薯片“咔嚓咔嚓”咬得震天响，“崩就崩呗，反正我靠脸蛋吃饭！再说了，造物主给我这张脸，不就是让我用来浪费的吗？”
“说真的，你真不回研究院了？”苏曼青和方心怡笑闹了一会儿，忽然间正色道：”今早罗老打电话来，那语气跟要吃人似的，非让我劝你回头。”
想起老头在电话里“方心怡你个逆徒”的怒吼，她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呵，他老人家气出的皱纹，怕是比黎曼猜想的公式还复杂。”方心怡翻了个白眼，涂着斩男色口红的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想让我回去泡实验室？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苏曼青挑眉：“从数学天才到顶流明星，这跨界比量子跃迁还离谱。说真的，怡宝儿，你当年解微分方程跟玩儿似的，怎么突然想混娱乐圈了？”
方心怡随手扔掉空了的薯片包装袋，吃薯片吃的她口干，她伸出葱白的手，从茶几上正在“咕嘟咕嘟”泛着白烟的的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的喝着。
“因为好玩啊！”方心怡回答的有几分漫不经心，“你不觉得，给粉丝编应援口号，比破解黎曼假设更有挑战性？”
“说正经的！我在认真的问你呢！”
苏曼青对方心怡的敷衍不满意，瞪了她一眼。
方心怡突然坐首，把茶杯重重地搁在茶几上，震得杯子里的茶水晃出一圈圈的涟漪。
她盘着腿扯过沙发上的抱枕抱在胸前，烫成大波浪的长发滑到胸前，挡住真丝裙大敞的领口。
“一开始真没想长待，”她扯着抱枕穗子，声音突然轻了下去，“但你记得吗？那年老罗头为了申请经费，在学术委员会门口站了三个小时，最后还是用胃出血换来了五十万。我第一次看到他弯腰的弧度，比他推导了三个月的曲率方程还弯。”
她忽然抓起手机划开转账记录，屏幕上八位数的片酬刺得苏曼青眯起眼睛。
“你瞧，我拍一部烂片的钱，够实验室买三台最新的量子计算机。现在每次老罗头打电话骂我，我就给他转研究经费，气得他挂电话前都要吼一句‘下不为例’——”
方心怡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其实吧……”她用指尖绕着发尾，“当我发现能用粉丝经济养着实验室那群老家伙时，突然觉得这破圈子也不是全无用处……再说了——”
她冲苏曼青挑眉，眼里闪过恶作剧的光，“等哪天我拿了奥斯卡，就在领奖台上致谢‘感谢黎曼猜想，让我学会和不确定性共处’，你说老罗头会不会气到把论文塞进爆米花桶里？”
……
苏曼青的喉头忽然哽住。
她看着方心怡涂着璀璨甲油的葱白指尖，正无聊的绕着抱枕上的流苏穗子，从昨天晚上就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突然就这么散了。
原来那些她在红毯上摇曳生姿的夜晚，在镁光灯下巧笑倩兮的瞬间，都不过是少女在现实的泥沼里，为理想主义撑起的一把镶钻雨伞。
她沉默着替对方续上茶水。
沸水冲开浮茶时，苏曼青想起研究院走廊里那台永远卡顿的咖啡机，想起老罗头总说“等经费下来就换”的量子计算机，想起她们曾在实验室地板上，用粉笔划弦理论公式的夏天。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方心怡忽然又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低喃，“我们这些搞理论的，就像在海边捡贝壳的孩子，有人选择把贝壳磨成珍珠换面包，有人坚持等潮水送来整个海洋 —— 但面包和海洋，从来都不该是单选题。”
……
苏曼青望着窗外光影斑驳的樱花树，忽然伸手握住好友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
指尖相触时，她摸到方心怡无名指内侧的茧 —— 那是握笔写论文时磨出的老茧，在娱乐圈浮沉五年里，磨出的印记竟然还没有消褪。
茶雾氤氲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阳光穿过窗棂，在茶几上撒下凌乱的光影，像极了她们缠绕交织的命运 —— 一个在数字世界里寻找宇宙的真相，一个在名利场中守护着科学火种，却同样在现实与理想的夹缝里，笨拙而固执地生长着。
苏曼青不欲再沉溺于这些沉重话题，转而问道：“你和方叔还僵着呢吗？”
提及父亲，方心怡精致的眉峰骤然拧成麻花，抓起靠枕劈头盖脸砸向茶几：“那老顽固！去年颁奖典礼他居然让秘书给我送拉丁文的《算术探索》当礼物，还附纸条说‘娱乐圈泡沫太多，不如回来解微分方程’！”
抱枕在她指间发出委屈的闷响，活像被方叔拎去训话的新兵蛋子。
苏曼青看着好友气鼓鼓的河豚脸，忍不住笑出泪来：“行行行，先松开你的爪子 —— 这抱枕要是会说话，早该喊‘救命’了。”
她抢救出变形的靠枕，用指尖抚平上面的绒毛，“看你这暴跳如雷的样儿，怕是半年都没有和方叔沟通了吧？”
方心怡梗着脖子不吭声。
耳坠上的碎钻却在阳光的余晕里晃得发虚。
“那你可知道，方叔虽然嘴上不支持你混演艺圈，但行动上一首在给你保驾护航吗？你知道方叔为了你的事儿，捧着笑脸拜托了多少人在娱乐圈关照你吗？……”
”他不想你被娱乐圈那些肮脏的潜规则束手束脚，宁愿他去低头求人，也不想你受一分一毫的委屈。“
”还有你总嫌唠叨的芳姨，那么不喜欢交际的一个人，在你进娱乐圈之后，她就开始参加每周三的名媛茶会，就想着，万一哪天你遇到麻烦，她也能帮上忙……“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芳姨为了躲避社交，能装病推掉一场又一场的晚宴？”
听苏曼青这么说，方心怡猛地抬头，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摔抱枕时扬起的细小绒毛。
方心怡听的呆住了，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似乎有晶莹在隐约闪动。
她完全没有想到，在她眼里老古董的父母，在她不知道地方做了这么多。
“得了，先别感动得掉金豆子，”苏曼青拍拍她的膝盖，“我今天找你可不是来忆苦思甜的 —— 我想请方叔帮个忙。”
方心怡慌忙抹掉眼角的水光，动作间，耳坠晃出细碎的银河：“你说！”
“阿策父母的项目密级太高，”苏曼青指尖着戒指内侧的∞符号，“我想和他们聊聊量子通讯原型的事，但根本联系不上。方叔在军部人脉广，能不能……”
“我现在就给老头打电话！”
方心怡穿上高跟鞋，抄起手机就往外冲，忽然又回头，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 要是他再让我退出娱乐圈，我就…… 我就把他偷偷给我妈收集的那些珍藏版黑胶唱片全捐给二手市场！”
苏曼青目送着好友穿着高跟鞋暴走的背影，听着她对着手机喊：“爸您能不能别一开口就骂我，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随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她打电话的尾音也被吹过的暖风扯得七零八落。
院子里传来万万和父母嬉戏玩耍的笑声，小家伙正举着苏父刚刚打磨好的小马木雕，追在苏母的身后要喂她桂花糖。
轻柔的风掀起白色的纱窗，带来混合着青草香的暖。
苏曼青摸出手机，给君策母亲发了条消息。
“妈，万万昨天和他干妈一起上电视了！他可开心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仿佛又看见了方心怡穿着高跟鞋，暴躁的跳着脚和方爸大吼的模样，忽然明白 ——有些爱或许藏在量子方程的矩阵里，有些牵挂却像春日的樱花，看似轻飘飘的一片，终会在时光的风里，层层叠叠落满心怀，把整个春天都酿成温柔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