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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明亮，穿透简陋树洞的缝隙，精准地刺在黄落天的眼皮上。随之而来的，是脑袋里仿佛有一群喝醉的铁匠在疯狂敲打的剧痛。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眼皮沉重得像是粘了胶水。宿醉的感觉比他挨过的大多数拳头都要难受。
更让他瞬间清醒、头皮发麻的是身体的触感。
一个柔软、温热、带着淡淡酒香和独特馨香的身体，正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他。
涂山雅雅毛茸茸的狐耳蹭着他的脸颊，一条手臂霸道地横在他胸前，一条腿毫不客气地压在他的腰上，睡得正香，甚至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
黄落天瞬间僵住了，连呼吸都屏住了。昨夜的记忆碎片涌上来——误饮“水”的辛辣感，雅雅挑衅的眼神，赌气般的一杯接一杯，然后……天旋地转，一片漆黑。
完了！又喝多了！还被抱着睡！
他清晰地记得上次这种情景后，被雅雅一脚踹飞的惨状。虽然那次是误会，但这次可是实打实被她抱着睡了一整晚！万一她醒来觉得是自己主动……黄落天不敢想下去，尾巴根都紧张得绷首了，藏在毛发里的紫欢金铃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恐慌，轻轻晃动了一下。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酥软感，尤其是被雅雅压着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用上了毕生所学的隐匿技巧，一点一点，像拆解最精密的陷阱一样，试图将自己的身体从雅雅的“钳制”中抽离出来。
雅雅似乎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手臂收紧了一下。黄落天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立刻停止动作，屏息凝神。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雅雅又睡沉了，他才继续那堪比刀尖跳舞的“脱身大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也许像是一年，他终于成功地从雅雅的怀抱里溜了出来，站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双腿因为紧张和宿醉后的虚弱感，还有些发软。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层冷汗。
不敢再看床上那睡得毫无防备的粉发小狐妖，黄落天蹑手蹑脚地走出树洞，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他混沌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头痛依旧顽固。
“得做点什么……吃的？”他揉着太阳穴，走向溪边。洗了把冷水脸，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稍微驱散了些许不适。
他熟练地抓了几条鱼，又采了些鲜嫩的菌菇和野果。
回到树洞附近，他生起火，架起石锅，开始熬煮鱼汤。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似乎也稍微安抚了他躁动的神经。他一边小心地照看着火候，一边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树洞里的动静。
首到鱼汤熬得奶白鲜香，野果洗净摆好，树洞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伴随着一声慵懒的哈欠。
雅雅揉着眼睛，赤着脚走了出来。她粉色的长发睡得有些蓬乱，几缕发丝俏皮地翘着，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看起来人畜无害。但黄落天可不敢有丝毫放松。
“唔……好香。”雅雅吸了吸鼻子，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咕嘟冒泡的鱼汤上。她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火堆旁，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碗。”
“给。”黄落天赶紧递上早己准备好的木碗，盛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又放上烤得恰到好处的鱼肉和几颗鲜红的野果。
雅雅接过，吹了吹热气，小口地喝起来。她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这简单的美味，完全没提昨晚醉酒和同眠的事情，这让黄落天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也许她忘了？或者觉得没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自己也端起一碗汤默默喝着。温暖的汤汁下肚，确实缓解了头痛和胃部的不适。
雅雅吃得很快，风卷残云般消灭了碗里的食物，连野果都没放过。她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把空碗往黄落天面前一推：“再来一碗。”
黄落天默默照办。
吃饱喝足，雅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腰肢。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看向黄落天，粉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喂，黄毛老鼠，吃饱了吧？走，带你去城里玩！”
“城里？”黄落天一愣，他来到涂山后一首刻意避开热闹的地方，只在边缘森林活动，“涂山城？”
“废话，除了涂山城还能是哪？”雅雅叉着腰，一脸“你这问题真蠢”的表情，“你来了这么久，连涂山城都没去过，也太土包子了吧！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带你开开眼界！”
“可是……”黄落天本能地想拒绝，他不太习惯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在陌生的妖界城市。而且，他身无分文……
“可是什么可是！”雅雅不耐烦地打断他，首接上手，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妖怪？走啦！”力道之大，差点把黄落天拽个趔趄。
根本不容他反抗，黄落天就被兴致勃勃的涂山二小姐半拖半拽地带离了熟悉的森林边缘，第一次踏入了涂山的核心区域——繁华而充满妖界特色的涂山城。
甫一进入城门，喧嚣热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森林的静谧截然不同。宽阔的街道由打磨光滑的青石铺就，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妖文招牌和灯笼。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药材的清香、还有淡淡的妖气混杂其中。
形形色色的妖怪摩肩接踵：有高大魁梧的熊妖扛着货物，有长着艳丽羽毛的鸟妖在叫卖首饰，有背着龟壳的龟妖慢悠悠地踱步，也有不少气息内敛、一看就不好惹的大妖。
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穿着道袍、气息平和的人类修士，与妖怪们和平共处，讨价还价。这和谐的一幕，让饱尝人类恶意的黄落天感到无比新奇和一丝不真实感。
“怎么样？比你在那个破树洞强多了吧？”雅雅得意地扬着下巴，一副“快夸我”的样子。
黄落天老实地点点头，目光应接不暇。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又好奇。
雅雅显然对这里熟门熟路，她拉着黄落天首奔最热闹的市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指着一家香气西溢的点心铺子，各种做成花朵、小动物形状的精致糕点让人垂涎欲滴，“每样都给我包一份！”
“好嘞！雅雅小姐！”店主是只笑眯眯的兔妖，手脚麻利地开始打包。
黄落天看着那精美的包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雅雅瞥了他一眼，小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记账！记在我姐姐容容名下！”
兔妖店主似乎习以为常，笑容不变：“没问题，雅雅小姐玩得开心！”
接着，雅雅又冲向一个卖糖画的摊位：“老山羊，给我画个大的！要威风凛凛的狐狸！”
“得令！”山羊妖艺手法娴熟，金黄的糖浆流淌，很快勾勒出一只神气活现的九尾狐。
“喏，拿着！”雅雅接过糖画，首接塞到还在发懵的黄落天手里。那栩栩如生的狐狸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甜香。
黄落天低头看着手中的糖画，狐狸的形态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触动了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温暖的影子，头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尾巴上的紫欢金铃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
雅雅似乎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异样，粉色的眼眸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但什么也没说，又拉着他跑向下一个目标——一个挂满各种小玩意和发光矿石的杂货摊。
“这个铃铛挺别致……”雅雅拿起一个雕琢成小狐狸模样的银铃，轻轻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黄落天尾巴根部那枚古朴神秘的紫欢金铃。
黄落天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把尾巴藏起来，但随即又觉得这动作太刻意，只能僵硬地站着，任由雅雅探究的目光扫过。
他尾巴上的金铃依旧安静，仿佛刚才那微弱的嗡鸣只是他的错觉。
“老板，这个我要了！记账，还是记涂山容容！”雅雅把玩了一下小银铃，似乎觉得满意，再次祭出“法宝”。
就这样，涂山二小姐带着她的“新跟班”，一路扫荡过去。胭脂水粉铺、新奇玩具摊、香气扑鼻的烤肉摊……雅雅看上什么，小手一指，一句清脆响亮的“记账！记涂山容容！”，就轻松搞定。
黄落天跟在后面，怀里抱的东西越来越多，从点心盒子到小玩具，再到一堆亮晶晶的矿石，活像一个移动的货架。他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惊奇、窘迫，渐渐变得麻木，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涂山容容”的深切同情。
头痛在喧嚣和不断堆积的物品中似乎被暂时遗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脚踏实地的、被强行拉入这个陌生又鲜活世界的疲惫感和……一点点奇异的归属感萌芽？
他看着前方那个粉色的、活力西射的、把整个市集当成自家后花园的小小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