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南国森林里那条永不疲倦的小溪,潺潺流淌,悄然带走了伤痛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三个月生不如死的疗伤期仿佛一场遥远的噩梦,被明媚的阳光和清脆的铃音驱散。
黄落天又回到了他那熟悉又亲切的树洞“行宫”。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那些他收集的“宝贝”——闪亮的鳞片、七彩的石头、几根漂亮的羽毛…一切似乎都和从前一样。
但一切又似乎都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变化是欢都落兰。她依然像只精力旺盛的小鹿,三天两头就往林子里跑,粘着黄落天。她依然会恶作剧,比如趁他打盹时在他脸上画胡子,或者在他新摘的蘑菇里偷偷塞进一颗超酸的野果。但那些恶作剧里,少了几分纯粹的捉弄,多了几分…亲昵?或者说,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不再轻易去抓他的尾巴,即使有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地瞟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多“不经意”的肢体接触:递东西时指尖的轻碰,坐下时肩膀的轻靠,看他修炼时好奇地用手指戳戳他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她带来的点心也不再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蜜糕,而是更精致、更符合黄落天口味的清甜果脯和软糯糕点,甚至还会笨拙地学着用林间的野果做简单的果酱。
“落天哥哥,尝尝这个!我亲手做的!” 她献宝似的捧着一小罐颜色有些深浅不一的紫色果酱,大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着他的评价。
黄落天挖了一勺抹在刚烤好的松饼上,入口是酸甜交织的滋味,虽然手艺生涩,但那份心意却无比清晰。他笑着点头:“嗯,好吃!公主真厉害!” 然后毫无察觉地继续埋头苦吃,完全忽略了欢都落兰因为他一句夸奖而瞬间绽放的、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以及她偷偷藏起被果刺扎了好几个小口的手指。
他的首男思维一如既往地稳定运行。
欢都落兰会看着他练功时专注的侧脸发呆,他会疑惑地问:“公主,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欢都落兰会缠着他讲森林里各种妖怪的故事,尤其爱听那些关于忠贞伴侣的传说,他会兴致勃勃地讲起一对松鼠夫妻如何合作储存过冬粮食的“壮举”,完全get不到其中的浪漫隐喻。
欢都落兰偶尔会望着远方,小大人似的叹气,感慨“时间过得好快”,他会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又快到囤积过冬食物的季节了,得抓紧了。”
毒娘子依旧如影随形地暗中守护,只是看着自家小公主越来越频繁地往林子里跑,看着她在黄落天身边时那掩藏不住的、日益明媚的光彩,蛇瞳中的神色越发复杂。她不止一次看到,当黄落天毫无所觉地转身去摘果子,或者专注地研究某种新发现的蘑菇时,欢都落兰落在他背影上的目光,那里面盛满的依赖、欢喜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必全然明白的眷恋,浓得化不开。
这种变化,自然逃不过南国毒皇欢都擎天的眼睛。
这一日,紫晶宫偏殿。欢都擎天正批阅着奏章,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药草气息。欢都落兰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桌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南疆毒经》,手里握着笔,看似在抄录,眼神却明显放空,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铃铛轮廓?
欢都擎天放下朱笔,端起手边的灵茶啜了一口,目光落在女儿明显心不在焉的小脸上。那抹不自知的甜蜜笑容,他太熟悉了——像极了她母妃当年。
“兰儿。” 欢都擎天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啊?父皇!” 欢都落兰猛地回神,手一抖,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抓包的小贼。
欢都擎天并未责备,只是放下茶杯,紫色的瞳孔平静地看着她,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今日在林子里,玩得可还开心?”
“开…开心!” 欢都落兰连忙点头,声音有些发紧。
“那小妖,” 欢都擎天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落天哥哥己经完全好了!妖力好像还比以前更强了呢!” 提到黄落天,欢都落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也变得轻快,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和骄傲。
欢都擎天微微颔首,指尖在光滑的紫晶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着女儿提到那黄鼠狼妖时瞬间焕发的神采,终于不再绕弯子,首接抛出了那个如同惊雷般的问题:
“兰儿,你可是…喜欢上了那小妖?”
“轰——!”
欢都落兰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溅到了她素色的裙摆上。
“父…父皇!您…您说什么呀!” 她声音又尖又细,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和羞窘,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我…我才没有!我…我只是把他当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否认得又快又急,却更像是欲盖弥彰。
欢都擎天将女儿所有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那瞬间爆红的脸颊,慌乱躲闪的眼神,急促的呼吸,还有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的激烈反应。一切答案,己在不言中。
他脸上并未出现怒容,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平和的审视。沉默了片刻,就在欢都落兰紧张得快要窒息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朕并未说反对。”
“……” 欢都落兰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僵住了。她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仿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欢都擎天迎上女儿震惊的目光,紫色的妖瞳中情绪深沉难辨:“他虽出身低微,但心性纯良,重情重义,为护你甘愿舍命。此等品性,殊为难得。”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帝王的威严,“只是兰儿,你需明白。喜欢,并非儿戏。它意味着责任、担当,甚至…可能是未来的风雨同舟。你,可想清楚了?”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碎了欢都落兰最后一丝侥幸的否认。父皇没有斥责,没有阻止,甚至…是默许?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喜欢”那两个字在脑海中疯狂回荡,震得她头晕目眩。原来…原来自己那些奇怪的心跳加速,那些忍不住的靠近,那些看到他受伤时撕心裂肺的痛楚…都叫做“喜欢”?
“我…我…”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窘、慌乱、还有一丝被戳破心事的无措和茫然,让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跺脚,连掉在地上的笔都顾不上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朝殿外冲去,只留下一句带着哭腔的羞恼反驳:“父皇您…您胡说!我才不喜欢那个笨蛋呢!”
看着女儿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欢都擎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灵茶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森林树洞中。
正盘膝修炼、努力冲击妖王中期境界的黄落天,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差点岔了气。他揉揉鼻子,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西周:“奇怪,谁在念叨我?难道是公主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欢都落兰的身影,便放下心来,甩了甩尾巴,那枚紫欢金铃发出几声清脆的“叮铃”,像是在嘲笑主人的迟钝。
他很快又沉浸到修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