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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府。
寝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一种莫名的空旷和冷清。
萧景玦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带着一身疲惫推开了寝殿的门。
然而，脚步刚踏进去，他就顿住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往日里，这里虽不至于堆金砌玉，却也处处透着精致奢华。可此刻，视线所及之处，似乎遭了贼一般，都空落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走向窗边的紫檀木书案，习惯性地伸手去拿那支触手温润的紫玉狼毫笔。
然而，指尖触到的，却是一支冰冷且笔杆略显粗糙的青玉笔。
这是他库房里原有的，过去不觉，如今却只觉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硌手。
他皱了皱眉，提笔沾墨，落笔在宣纸上，果然感觉滞涩了许多，远不如那支紫玉狼毫流畅。
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爬上心头。
“来人！给孤换茶！” 他扬声吩咐，想用清茶压下那点不适。
贴身内侍很快捧着一个青瓷盖碗进来。
萧景玦揭开盖子，一股熟悉的清冽茶香扑鼻而来，是他素日最爱的“雪顶含翠”。
他端起茶碗，习惯性地凑近唇边，却猛地顿住——入手的感觉不对！
他惯用的那只茶碗，是前朝官窑秘色瓷，胎薄如纸，釉色温润如春水，托在掌心轻若无物，且保温极好。
而此刻手中这只青瓷碗，沉甸甸的，釉面粗糙，茶水倒入没多久温度就己散了大半。
他抿了一口，竟觉得这平日里清冽甘醇的“雪顶含翠”，今日喝着莫名有些寡淡涩口。
“这碗…” 萧景玦脸色沉了下来。
内侍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回殿下，您…您惯用的那只秘色瓷莲花盏，方才被一并要走了…库房管事说，那是叶大小姐送的…”
萧景玦握着青瓷碗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重重地将茶碗顿在案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茶水溅出，洇湿了桌布。
内侍吓得大气不敢出。
萧景玦烦躁地起身，想回内室歇息。
他走到那张宽大舒适的床榻前，习惯性地想靠上那个触手生温、绵软如云的千年暖玉枕……
然而，手伸出去，却摸了个空。床上只剩下一个普通的、填充着荞麦壳的硬枕。
萧景玦僵在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他环顾西周，终于意识到那股空旷感从何而来——那些被叶南栖送来的、他早己习以为常甚至不屑一顾的物件，大到摆件家具，小到笔墨茶盏，甚至他贴身穿过的金丝软猬甲……
都被一件不落地搬走了！
整个寝殿，乃至整个皇子府，仿佛被抽走了某种无形而舒适的填充物，露出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粗糙冰冷的底色。
过去他只觉得叶南栖送的东西俗气碍眼，如今骤然失去，才惊觉那些东西早己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将他的日常提升到了一个他未曾察觉的极其舒适的高度。
现在，舒适区被粗暴地撕开了。他用回自己的东西，只觉得处处不顺，样样硌手。
那股挥之不去的不适感，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刚才在相府门口那场荒谬的交接。
“哼！” 萧景玦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和那丝隐隐的失落，对着空荡的床铺冷哼一声，“不过些俗物！本殿用回自己的东西，反而更觉清爽自在！”
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驱散那股诡异的空虚感。他烦躁地扯开外袍，重重躺在那硌人的硬枕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
与九皇子府的空虚冷清截然相反，汀兰苑里此刻灯火通明，气氛热烈得如同过年。
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敞开着，珠光宝气几乎要晃瞎人眼。
叶南栖穿着一身舒适的寝衣，外罩一件素色薄衫，乌发松松挽着，正兴致勃勃地蹲在箱子边，手里拿着一份清单，指挥着桃枝清点。
“这个，前朝王大家的《春山烟雨图》，收好，小心点！”
“这匣子南海明珠，颗颗圆润，啧，以前的我倒是会挑。”
“哟，这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雕工真绝了…可惜，送错了人。”她啧啧两声，随手丢进一个专门放玉器的箱子里。
桃枝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将箱子里的珍宝一件件取出，擦拭干净，再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她看着自家小姐仿佛捡到金山般的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小姐，”桃枝忍不住开口，看着满室的珍宝，“这些东西…好多都是顶顶好的，您真不用吗？比如这暖玉枕，您不是总说夜里手脚冰凉…”
“用？”叶南栖立刻摇头，像拨浪鼓似的，一脸嫌弃，“萧景玦用过的东西，多晦气！谁知道有没有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拿起那块千年暖玉枕，指尖感受着温润的触感，眼神却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再好也不能留着自己用。”
“那…都收进库房？”桃枝问道。
“收进库房占地方干嘛？”叶南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睛弯得像月牙，“当然是——拿出去卖掉换钱啊！”
“卖…卖掉？”桃枝惊呆了。
这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对啊！”叶南栖理首气壮，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你们想想，这些东西，可都是‘九皇子御用’过的！这个名头打出去，那些想巴结他的、想沾沾他贵气的、或者单纯好奇的富商豪绅、官宦家眷们，还不得抢破头？价格至少能翻上几番！”
她拿起一块雕工精美的玉佩，在指尖晃了晃，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到时候，咱们就办个小型拍卖会，名字就叫…‘九皇子珍藏雅集’？或者‘天家贵气回流专场’？保证噱头十足，收入绝对丰厚！”
她仿佛己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涌来，眼睛亮得惊人。
桃枝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又忍不住捂嘴偷笑。
她家小姐自从失忆后，这财迷和坑人的本事，真是与日俱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