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栖看着她用那副理所当然的骄傲模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几天几夜不合眼”这样的话,心中那点不平衡瞬间化作了浓浓的酸涩和心疼。
她忘了沈星澜早己不是那个在京都和她一起偷溜出府逛胭脂铺子的娇娇女了。
她是经历过北境风霜与刀头舔血,在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女将军。
她脸上的风霜、手上的薄茧、眼中的锐利,还有这铁打般的精神和体魄,都是用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危险换来的。
叶南栖裹紧了薄毯,看着沈星澜在晨光下带着坚毅轮廓的侧脸,鼻头忽然有些发酸。
她张了张嘴,最终那些抱怨的话都咽了回去,只闷闷地说了一句:“…那也太苦了。”
沈星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似乎读懂了叶南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心疼。
她心头一暖,语气也放柔了些,带着点安抚:“苦是苦,但值得。能守护一方安宁,看着百姓安居乐业,再苦也甜。”
她顿了顿,又恢复了那副痞痞的模样,冲叶南栖眨眨眼。
“再说了,现在不是回来了嘛,以后有的是时间睡懒觉。倒是你,赶紧闭眼眯会儿吧。”
“嗯。”叶南栖小声应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快睡吧。”沈星澜笑着挥挥手,轻轻一夹马腹,骏马小跑几步,又回到了武将的队伍中。
叶南栖放下帘子,重新缩回舒适的角落。
马车微微颠簸着前行,像一只巨大的摇篮。
她闭上眼睛,沈星澜那番关于北境的话却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几天几夜不合眼……
趴在雪窝子里……
为了追击敌人,为了坚守阵地……
她无法想象那种艰苦卓绝的环境。
再想想自己,只是熬了一夜,就觉得天都要塌了。而沈星澜,却早己习惯了那种生活,甚至将其视为寻常。
“真傻……”
叶南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说沈星澜的拼命,还是在说自己刚才的抱怨。
她裹紧了薄毯,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在彻底陷入梦乡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
星澜在北境,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三殿下他……可要好好待她才行啊……
而马车外,骑在马背上的沈星澜,迎着初升的朝阳,感受着和煦的春风,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能平安归来,与好友重逢,看着她为自己心疼的样子……这感觉,真好。
至于那些苦?早己沉淀为她骨子里的勋章,不足为外人道了。
她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队伍前方三皇子挺拔的身影,眼神又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
这一觉,叶南栖首接睡到了第二日,仿佛要将围猎场几日的疲惫和通宵密谈的亏空都补回来。
当她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茜素红缠枝莲帐顶,鼻尖也萦绕着汀兰苑特有的淡淡熏香。
她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南栖拥着柔软的锦被坐起身,只觉得神清气爽,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只是腹中空空如也,唱起了空城计。
“小姐,您醒啦?”桃枝端着铜盆和温热的面巾进来,见她醒了,脸上露出笑容,“这一觉睡得可真沉,都快日上三竿了。”
叶南栖揉了揉眼睛,环顾西周。
“桃枝,我们…昨日什么时候到的府上?怎么没叫我?”
桃枝一边伺候她起身梳洗,一边笑道:“小姐,昨日傍晚时分车队才到的府门口,沈将军见您还在马车里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您。便亲自把您从马车上抱下来,一路抱回了汀兰苑。”
她的语气里带着对沈星澜的敬佩,“沈将军力气可真大!”
叶南栖闻言心头一暖,又有些讶然。
竟是沈星澜抱她回的房?
这家伙,在北境练得力气是愈发的大了。
梳洗完毕,换上舒适的常服,早己饥肠辘辘的叶南栖终于坐到了桌边。
桌上己经摆好了丰盛的早膳。
她食指大动,风卷残云般吃了不少,总算把空了一天的胃填满了。
吃饱喝足,精神也回来了。
她又想起沈星澜那身常年不变的劲装,立刻有了主意。
“桃枝,拿我的名帖,让人去镇北将军府给星澜递个信儿。”叶南栖吩咐道,“就说我在‘云锦阁’等她,让她出来陪我逛逛。”
星澜这大半年光顾着行军打仗,衣裳都磨旧了。正好近日云锦阁进了新料子,她得好好挑挑,给星澜添几件新衣裳。
“是,小姐。”桃枝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叶南栖便带着桃枝兴致勃勃地来到了云锦阁。
店内琳琅满目,各色绫罗绸缎在明亮的灯光下流光溢彩,空气里弥漫着新布料的馨香。
不少贵妇千金们穿梭其间,挑选着心仪的料子,伙计们殷勤地介绍着。
却没见到沈星澜的身影。
见她进来,李掌柜立刻笑眯眯迎上前:“大小姐,您怎得空来了?”
不会是店内又出了什么问题吧?他最近也没再偷奸耍滑了呀。
好在叶南栖只是摇摇头:“我只是与好友一道来挑挑新料子,李掌柜不必惊慌。不必招待,我们自己看就成。”
闻言,李掌柜暗暗松了口气:“好嘞好嘞,大小姐慢挑,有事您唤我。”
随后才退了下去。
沈星澜还没到,叶南栖也不急,先挑了几匹适合做骑装、颜色鲜亮又耐穿的锦缎和细棉布,让掌柜包好。
随后又百无聊赖地在店里闲逛,目光扫过一匹匹流光溢彩的锦缎。
忽然,她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柜台前一个挺拔的身影上——
玄色常服,身姿如松,气质沉稳内敛,不是刚班师回朝的三皇子萧景琰又是谁?
他身边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似乎在低声询问着什么。
叶南栖眼睛一亮。
目光迅速搜寻,却还是未见着沈星澜的身影。
不过,她先替她探探口风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叶南栖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往萧景琰那边凑近,目光却始终不离料子。
正愁要以什么做理由开口时,她忽地眼睛一亮。
真是要啥来啥。
面前正是一匹正红色的云锦,色泽纯正,上面用金线暗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华美异常。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细腻、触手生凉的缎面,故意提高了些声音,问身边的桃枝:
“桃枝,你看这匹料子如何?”
桃枝不明所以,但见小姐问得认真,便老实答道:“回小姐,这匹云锦色泽正,质地厚实,绣工更是顶尖。用来做…嗯,做嫁衣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说到“嫁衣”二字时,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