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对凌昭道:“带本宫去看看那个哑叔!再派人守住这个箱子,任何人不许动!”
柴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湿霉气。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躺在简陋的草铺上,左腿用木板和布条草草固定着,渗着血水,脸色灰败。
他睁着眼,眼神浑浊,对苏窈等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苏窈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老者沧桑的脸。这张脸布满沟壑,饱经风霜,乍看之下与寻常老仆无异。
但苏窈的目光锐利如刀,她注意到老者虽然佝偻,但骨架粗大,手指关节突出,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这绝非一个普通倒夜香的老仆该有的手。
更让她心头巨震的是,老者脖颈靠近耳后的位置,有一道极其隐蔽、几乎被皱纹掩盖的旧疤——
那形状,竟与她记忆中,苏家一位因保护祖父而战死的暗卫头领项上旧伤,极为相似!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瞬间击中苏窈!
难道……这位聋哑的“哑叔”,竟是当年苏家覆灭时,侥幸逃脱、隐姓埋名的暗卫之一?
他藏身在这育婴堂,守着那个带有苏家印记的藤箱……那箱子里,是否藏着她苦苦追寻的、关于幕后黑手的线索?
“哑叔,”苏窈的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从怀中取出那方祖父留下的旧砚台,轻轻放在老者眼前,“您……认得这个吗?”
老者的目光原本涣散无神,但当那方熟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旧砚台映入眼帘时,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着那方砚台,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急促声响。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目光死死地投向苏窈,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刻骨的悲怆,以及一种终于等到归人的巨大激动。
他颤抖着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向门外堆放杂物的方向,指向那个藤箱,又艰难地比划着,指向自己心口,再指向北方,眼中泪水汹涌而出。
苏窈的心跳如擂鼓,她看懂了。
那藤箱里的东西,关乎他守护的秘密,关乎苏家!更关乎……北方的敌人!
“凌昭!”苏窈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立刻!将哑叔和那个藤箱,秘密护送回宫!请孙太医亲自为他诊治!记住,绝密!”
风雨依旧肆虐,但苏窈的心中,却燃起了比这狂风暴雨更猛烈的火焰!
育婴堂的灾难,竟成了揭开尘封秘密的契机!那个破旧的藤箱里,或许就藏着将幕后黑手彻底打入地狱的最后一块拼图!
为了苏家,为了承煜,她必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风雨如晦的育婴堂之行,将一位身负重伤、身份神秘的聋哑老仆和一个沾满泥污的破旧藤箱,秘密地带回了守卫森严的昭阳宫。
哑叔被安置在一处僻静暖阁内,由孙太医亲自诊治。
孙太医仔细检查了他的腿伤,面色凝重:“回娘娘,腿骨断裂,拖得太久,又淋了雨,伤口己经化脓溃烂,高烧不退……情况很不乐观。老臣只能尽力而为,先保住性命,但这腿……恐怕是保不住了。”
苏窈的心沉了沉。她看着草铺上昏昏沉沉、时而因剧痛而抽搐的老者,眼中充满了痛惜与敬意。
这位苏家暗卫,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在家族覆灭后隐姓埋名,藏身于育婴堂,守护着那个可能关乎家族血仇的秘密。
如今,为了抢救那些孤儿,他又身受重伤……
“无论如何,请孙太医尽力救治!用最好的药!”苏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是本宫的恩人。”
“老臣遵旨!”孙太医肃然领命。
安置好哑叔,苏窈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凌昭小心翼翼捧进来的藤箱上。箱子被泥水浸透,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她屏退左右,只留下春桃和凌昭。戴上薄绢手套,苏窈亲自打开了箱盖。
里面是些被水泡得发胀、粘连在一起的破旧衣物和几个简陋的木制玩具。苏窈的心跳得飞快,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这些杂物,手指在箱底摸索着。终于,在箱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她用力一抠,一块看似与箱底木板融为一体的、巴掌大小的薄木板被撬了起来,下面,赫然藏着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小包裹。
苏窈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一层层揭开油布。油布里面,是几封字迹己经有些模糊泛黄的信笺,还有一本薄薄的、用特殊药水处理过、字迹依旧清晰的小册子。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一封信。展开信纸,那熟悉的、带着祖父风骨的笔迹瞬间刺痛了她的双眼。
是祖父写给时任北境边军一位将领的私信,内容只是寻常的问候和询问边关风物,字里行间透着忠君爱国的拳拳之心。
然而,在信笺的背面空白处,却被人用另一种笔迹,添加上了一段极其恶毒的、构陷苏家与戎狄勾结、意图谋反的“密谋”内容。
添加的笔迹,赫然与当年“指证”苏家通敌的那个门客的笔迹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在这伪造的“密谋”末尾,伪造者留下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花押般的标记——一个简化扭曲的“安”字!
周安!镇北王府总管,雍王旧部周安!这是他惯用的标记!
铁证!这是比之前刘墉账册上记录更为首接的、证明苏家“通敌密函”系周安伪造的铁证!
苏窈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她强压着激动,又拿起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册子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翻开内页,里面是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的内容,字迹刚劲有力,显然是哑叔所书。
册子前半部分,记录着雍王萧弘被圈禁前,暗中培植的势力名单、秘密据点以及联络方式!
其中赫然包括周安、以及后来依附于镇北王的几个关键人物!后半部分,则是雍王死后,其残余势力如何被周安暗中收拢,并通过各种渠道渗透进朝堂、地方乃至军队!
其中一条记录,更是触目惊心:“……乙酉年三月初七,周安密晤沈府管事赵贵于城隍庙后巷,交付黄金千两,嘱其务必于苏府搜出‘通敌铁证’……”
日期正是苏家案发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