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干燥的絮状物如同一个简陋的茧，包裹着沈灼冰冷僵硬的身体。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草木灰气息，成了这片死寂冰冷中唯一的慰藉，微弱地抵抗着无孔不入的寒意。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染血的金属碎片依旧紧握在胸前，尖锐的棱角深深硌着掌心，带来持续而清晰的刺痛感。
这份刺痛，是她对抗昏沉与绝望的最后锚点。
壁龛上方，那些散发着黯淡黄绿色光芒的苔藓或菌类，成了唯一的光源。光芒微弱，却足以让沈灼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保持一丝观察的能力。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尽管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水滴从极高处坠落的声音，规律得如同丧钟：嗒…嗒…嗒…每一次滴落，都仿佛敲在沈灼紧绷的神经上。
她不再试图思考脱身之策。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任何多余的思考都是奢侈的消耗。她将仅存的意志力，全部集中在“观察”和“感知”上。
观察这片暂时的栖身之所。墙壁的纹理，苔藓光芒的明暗变化，空气流动的微弱方向……
感知身体的每一丝痛楚，每一次心跳的搏动，以及……灵魂深处那道微弱却坚韧的链接，那属于“共生契约”的冰冷存在。
【共生度：3.1%】
【共享痛觉阈值：稳定在3.5%】
【精神力恢复：极其缓慢（预计完全恢复时间：未知）】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背景板，无声地刷过意识边缘。3.5%的共享痛觉，像一根无形的、冰冷的探针，持续不断地向她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寒的“不适感”。那不是具体的痛苦，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冰冷、沉重与……亘古不变的虚无。
这感觉，属于夜烬。
沈灼闭了闭眼，将脸颊更深地埋入干燥的絮团。冰冷的石壁透过絮状物传来寒意，与掌心的刺痛、灵魂深处的虚无冰冷交织在一起。她在黑暗中，一遍遍回忆祭坛上那双穿透虚空的暗红眼眸。
冰冷。审视。漠然。毁灭。
还有……那一声转瞬即逝的“有趣”。
他需要什么？
沈灼的意识在混沌中艰难地划动着。
一个能让他感到“有趣”的玩具？一把能为他“斩尽荆棘”的刀？还是一个……能缓解他灵魂深处那无边虚无与冰冷的……“生机”？
祭坛上，当她灵魂深处那缕独特的“生机”触碰到他混乱意志时，那股毁灭洪流曾有过一丝凝滞。共生契约的应激反应也源于此。这几乎是她在绝境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她的价值，或许不仅仅在于杀戮。
但“生机”是什么？如何利用？如何……控制？
她抬起那只握着碎片的手，借着苔藓微弱的光，看着掌心那道被锈蚀金属割破的伤口。边缘红肿，渗出的血珠己经凝固发黑，混着暗红的铁锈污迹。就是这道伤口，引来了夜烬那冰冷的意志扫描。他“看”到了，然后……没有反应。
是微不足道？还是……默许？
就在这时，壁龛上方，一小片苔藓的光芒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不是熄灭，而是如同呼吸般，光芒瞬间明亮了一丝，随即又恢复黯淡。
沈灼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凝神，死死盯住那片苔藓。刚才……不是错觉！
她屏住呼吸，调动起心理侧写师最敏锐的观察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着那片区域。墙壁……是冰冷的黑石，毫无异常。苔藓……散发着微弱黄绿光晕，形态也没有变化。
但光芒的明暗变化……
几秒钟后，又是一次！非常微弱，如同烛火被微风拂过。紧接着，旁边另一片苔藓也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沈灼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剧痛，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墙壁。那些镶嵌在石缝、角落里的苔藓，如同散落的黯淡星辰。此刻，在沈灼高度集中的精神观察下，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
这些苔藓的光芒，并非恒定不变！它们在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脉动！如同活物微弱的心跳！而且，这种脉动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如同水波般，沿着墙壁特定的纹理和方向，极其缓慢地传递、扩散！
仿佛……整座城堡冰冷的石壁深处，流淌着某种无形的、沉寂的“能量”？而这些苔藓，是这种沉寂能量极其微弱的外在显化？
这个发现让沈灼的血液似乎都加速了一丝。她努力回忆《禁符秘录》中关于能量流转、地脉节点的残缺记载。古武世家对天地能量的感知与运用，与现代科学截然不同，更偏向于一种玄奥的首觉与符号共鸣。这城堡的墙壁纹理，这些苔藓的分布……是否暗合某种古老的、沉寂的符阵轨迹？
她下意识地将那只受伤的、沾染着自身鲜血和城堡锈迹的手，轻轻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掌心伤口接触到石壁粗糙冰冷的表面，带来一阵刺痛。
嗡……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感，顺着她的掌心，极其隐晦地传递过来！仿佛沉睡巨兽皮肤下极其缓慢流动的冰冷血液！那感觉，与她指尖暗金烙印的气息，隐隐有着一丝……极其遥远的、仿佛同源又相斥的……联系？
就在这时——
“嗒…嗒…嗒…”
那熟悉的、精准到毫厘的、冰冷的脚步声，再次从回廊深处传来！由远及近！
沈灼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所有的感知在瞬间提升到极致！她猛地收回贴在墙壁上的手，紧紧攥住胸前的金属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刚才的探究，在眼底凝聚。
它来了！那个金属怪物！它最终还是追来了？还是……奉了新的指令？
脚步声在壁龛外停了下来。
沈灼蜷缩在絮团里，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那双眼睛，透过絮状物的缝隙，死死盯住壁龛入口处那片被昏黄苔藓光芒勾勒出的阴影。
一个高大的、覆盖着暗沉水银般甲胄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铁碑，矗立在壁龛之外。头盔孔洞深处，那两道毫无感情的视线，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沈灼身上。
死寂。
这一次，没有冰冷的力场压制。没有程序化的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沈灼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如同拉满的弓弦。她在等待。等待对方的动作。是再次试图驱赶？还是首接动手清除？
然而，几秒钟后，那金属守卫动了。
它没有踏入壁龛。而是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刻板的姿势，抬起了它的右臂。那覆盖着冰冷金属的手掌中，赫然托着一件东西！
一件折叠得异常整齐、看起来像是某种厚重织物的东西。颜色是纯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漆黑。织物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内敛到极致的冰冷质感。
那守卫将这件漆黑的织物，如同执行某种仪式般，极其平稳地放在了壁龛入口处冰冷的地面上。动作精准，没有一丝多余。
放下东西后，它覆盖着甲胄的头颅，极其轻微地转向沈灼的方向，似乎再次“确认”了一下她的存在。然后，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任何言语，它如同来时一样，迈着精准冰冷的步伐，转身，嗒…嗒…嗒…地消失在了回廊深处的黑暗中。
脚步声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死寂重新笼罩。
沈灼依旧蜷缩在絮团里，全身僵硬，如同被冻结。她死死盯着壁龛入口处，那件被放在冰冷地面上的、折叠整齐的漆黑织物。
那是什么？
陷阱？毒物？还是……
她强忍着冲过去查看的冲动，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和警惕。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壁龛里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信息的需求，压倒了对陷阱的恐惧。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挪动身体，如同最谨慎的猎食者靠近可疑的诱饵。她挪到壁龛边缘，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用染血的金属碎片极其小心地、远远地拨弄了一下那件织物。
没有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用碎片将它挑了过来。
入手冰凉、沉重。触感异常柔韧光滑，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某种大型猛兽的皮毛经过特殊的鞣制。展开后，是一件式样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原始的连帽斗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纯粹的实用感。
斗篷内部，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温度？一种非人的、如同寒玉刚刚离体般的、极其短暂的余温？
沈灼的心猛地一跳！
这感觉……这纯粹到极致的黑暗质感……这残留的、非人的余温……
是夜烬的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响！
是他！是他让守卫送来的！
为什么？
是施舍？是对她“偷窃”絮团和碎片的默许交换？还是……一种新的、更隐晦的观察和试探？
沈灼的手指紧紧攥着这件冰冷的斗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灵魂深处，那3.5%的共享痛觉似乎变得格外清晰，冰冷地提醒着她与那个存在之间那根无形的、充满屈辱的链接。
她看着这件斗篷。它能隔绝多少寒意？能提供多少保护？
她看着自己紧握的、染血的金属碎片。它能刺穿什么？能守护什么？
她又看向冰冷的墙壁，那些脉动着微弱光芒的苔藓。那沉寂的、流淌在城堡深处的冰冷能量……
饲主丢下了一件蔽体的皮毛。
而囚徒的手中，握着锈蚀的凶器，眼中映着墙壁深处沉寂的能量脉络。
沈灼缓缓地将那件冰冷厚重的黑色斗篷披在了自己单薄染血的衣衫之外。沉重的质感瞬间包裹了她，隔绝了一部分刺骨的寒意，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如同被猛兽圈定领地后，暂时不会被其他野兽撕咬的安全感，屈辱而冰冷。
她重新蜷缩回干燥的絮团“茧房”里，裹紧了斗篷，如同披上了黑暗的盔甲。那只握着金属碎片的手，依旧放在斗篷之外，尖锐的棱角对准黑暗。
她的目光，却不再仅仅警惕着回廊的入口。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投向了冰冷的墙壁，投向了那些脉动着微弱光芒的苔藓。黑暗中，那双疲惫却无比冰冷的眼睛深处，除了警惕和杀意，多了一种全新的、如同幽火般燃烧的东西——
揣度。
揣度那深渊主宰的心思。
揣度这座冰冷城堡的法则。
揣度那沉寂在石壁深处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