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兰香书院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小满倚在廊柱旁,望着院子里热闹的景象——杨红玉正在教小宫女们耍红缨枪,周贵妃抱着雪团儿指点配药,淑妃带着一帮嫔妃排演新编的《木兰从军》相声剧。
翠喜和来喜蹲在角落,一个捣药一个记账,配合得天衣无缝。
"娘娘!"翠喜突然举着封信跑过来,"岭南来的!"
信纸展开,是一幅稚嫩的画——简陋的学堂前,几十个小姑娘排成方阵,最前排的举着木剑,后排捧着书本。角落歪歪扭扭写着:"苏婉学堂百人贺皇后娘娘圣寿"。
林小满眼眶一热。那个在女科考中夺魁的姑娘,如今己经在岭南开了三所学堂。
"看这个。"朱由瑾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过一份奏折。
折子是镇北侯上的,字迹苍劲有力:"老臣请于北疆设女卫所,择民间健妇习武戍边......"最末一行小字尤为醒目:"乞赐杨红玉为教习"。
"这......"林小满抬头。
朱由瑾笑着指向院墙外。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杨红玉正和个年轻将领在柳树下比划招式。
那将领一招一式都透着边关的肃杀气,却在每次过招时小心翼翼收着力道,生怕伤着对方。
"是镇北侯的义子。"朱由瑾低声道,"老太太做的主,说是......"他学着太后的腔调,"'咱们芳儿没来得及做的事,总得有人接着做'"。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药香。周贵妃的药圃己经扩成了小药园,十几个宫女正在采摘新长的草药。胖嬷嬷捧着账本挨个登记,嘴里念叨着:"三七五钱、当归三两......"
"娘娘!"淑妃突然提着裙摆跑来,发间金钗晃得人眼花,"您快去看看,太后她老人家在慈宁宫......"
林小满心头一紧,跟着就跑。刚跨进慈宁宫大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嘿哈"的呼喝声。转过屏风一看,差点惊掉下巴——太后穿着紧身劲装,正在院中打拳!孙嬷嬷在旁边端着茶盏,时不时喊声"好"。
"母后!您这是......"
"哀家活动活动筋骨。"老太太收势吐息,脸不红气不喘,"下个月要去北疆巡视女卫所,总不能让人抬着去。"
林小满这才注意到,院里多了个兵器架,上头刀枪剑戟一应俱全。最显眼的位置挂着柄短剑,剑穗上系着块褪色的梅花帕——正是镇北侯夫人那日拿出来的信物。
"对了。"太后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锦囊,"这个给你。"
锦囊里是把钥匙。林小满认出,这是开启太后私库的秘钥。
"里头有些东西......"老太太难得支吾,"你看着处置。"
私库打开时,尘埃在阳光中飞舞。
林小满望着满屋的兵器铠甲,喉头哽得说不出话来。
每件武器上都挂着名牌:"杨氏枪"、"李氏双刀"、"刘家流星锤"......全是当年那些被迫卸甲的女子留下的。
最里间的樟木箱上贴着封条:"芳儿遗物"。
林小满犹豫许久,还是轻轻掀开——里头是套小巧的银甲,护心镜上刻着展翅的飞鸟。甲胄下压着本手札,扉页题着:"女子亦可守国门"。
"娘娘!"翠喜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杨教习找您!"
林小满匆忙合上箱子,却在转身时碰落了案几上的包袱。
一卷画轴滚落展开,竟是幅未完成的肖像——年轻的太后银甲红袍,站在雁门关城头挽弓搭箭。画角题了半句诗:"谁说女子......"
后半截的墨迹己经模糊不清。
回到兰香书院时,日头己经西斜。杨红玉在院门口等着,手里捧着个长长的木匣。
"娘娘,末将......"这位向来英姿飒爽的女将军难得局促,"末将想求个恩典。"
匣子打开,是把崭新的银枪。枪杆上缠着红绸,缨穗下挂着块小小的木牌——"木兰"。
"末将想去北疆。"杨红玉单膝跪地,"带着姐妹们。"
林小满接过银枪,突然发现枪尖上刻着细小的纹路。
凑近一看,竟是三十多个名字,像是......她猛地抬头:"这是......"
"凤翔营所有姐妹的名字。"杨红玉眼中有光,"我们商量好了,每人轮值半年。北疆的女卫所,不能断人。"
晚风送来阵阵花香。林小满望向远处,夕阳给皇城的琉璃瓦镀上金边。
她仿佛看见无数身影在光影中重叠——银甲红袍的太后,短剑如风的芳儿,持枪而立的杨红玉,还有那些正在岭南、北疆、中原各处挺首腰板的女子们。
"准了。"她将银枪郑重交还,"记得常来信。"
当夜,朱由瑾在御花园摆了桌酒菜。没有宫人伺候,就帝后二人对月小酌。皇帝陛下难得喝得尽兴,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念:"谁说女子不如男......"
"下一句呢?"林小满笑问。
"下一句......"朱由瑾突然揽住她的腰,"得由爱卿来写。"
月光如水,星河璀璨。林小满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兰香书院,忽然想起初见那日,醉仙楼外的杏花也是这般明艳。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在朱由瑾掌心一笔一画写下:
"且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