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个时辰,炊饼就没了,这火爆程度属实也出乎了武柏的料想。
“诸位街坊高邻,对不住了,炊饼己经没了。今日晚些时候,大家可以首接去我家购买,我现在回家赶紧做。”
武柏对着后面排队还没买到的人群拱手作揖。
“大郎,你回去可得多做一些啊,不能叫俺又买不着了。”
“就是就是,俺排了半个时辰,说没就没了。”
“真的抱歉了,主要是没想到卖的这么好。”武柏赔着笑脸解释道。
武柏和郓哥两个,挑着那空荡荡的担子往回走,“一会你跟我去我家吃饭。”
太阳还没到头顶呢,离着正午还有些时辰。
没走几步,正好路过李屠户的肉案子。
那案子上摆着条膘厚肉肥的五花三层,煞是喜人。
武柏脚步一顿,今天赚了九百多文!
犒劳犒劳自己一下。
他手一指:“老李,这个,给俺称二斤!要带硬肋的那块!”
李屠户正抱着把蒲扇打盹,闻声眯缝着眼一瞧,惊讶道:
“哟,武大?今日发利市了?竟舍得买恁好的肉?”
这武大郎平日里抠得很,今日这架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武柏嘿嘿一笑,那胸膛不自觉地挺得老高:
“嗐,这不是我家娘子馋了么?刚开张,卖光了货,顺道也犒劳犒劳自己个儿!”
他那嗓门比平时大了不少,引得旁边几个歇脚的闲汉都好奇地瞅过来。
“卖光啦?”李屠户这下真把眼瞪大了,一边麻利地下刀切肉,一边啧啧道,“你那炊饼?今儿这日头也没从西边出啊?是刮了什么香风?”
郓哥早馋得首咽口水,听武柏这么一说,立马跳到肉案子前,小眼珠子放光,大声抢着话:
“李叔,您是没闻见啊!俺武大哥那新炊饼一掀盖儿,街口差点让人给挤塌喽!香得前头那卖胡饼的王婆子当场就翻白眼,咕咚!没站稳,摔了个大屁墩儿!”
小孩儿学得惟妙惟肖,唾沫星子横飞。
李屠户和那几个闲汉听得一愣一愣,哄笑起来。
武柏嘴角咧着,也不解释,掂了掂那二斤多上好五花肉,爽快地点出七十文递过去。
铜钱落在案子上,叮当作响。
郓哥挎着他那也空了小半的梨筐,小短腿紧倒腾着,跟着武柏往家奔。
那肉用大荷叶包着,肉的鲜味混着荷叶的清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挠得郓哥肚子咕咕叫得更欢了。
他不时瞄一眼那荷叶包,想象着待会儿满屋子的肉香,脚步都带上了轻快劲儿。
刚迈进院门,便听见堂屋里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潘金莲洗着手巾,水撩得盆边沿湿了一大片。
她一抬头,撞见武柏和郓哥背着空担子回来,眉毛立马蹙了起来:“咦?这才几柱香的功夫?”
她那尾音儿拖得老长,“别是挑不动那俩破筐,撒腿溜回来的吧?还是…又被人轰回来了?”
她把手巾往水盆里一丢,溅起几星水花,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有些埋怨,“就知道,凭你那‘武大郎炊饼’的破招牌,哼,贴钱怕是都没人要!”
郓哥急得刚要辩解,武柏却咧嘴一笑,慢悠悠解下肩上的钱袋。
“砰!”一声闷响。
钱袋子被他随手就摔在了当屋吃饭用的破旧小木桌上,那桌子腿立时吱嘎惨叫了一声,晃了几晃。
袋口松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圆形方孔铜钱!
一个挤着一个,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光泽。
几枚圆钱滚落到桌面上,又滚到桌沿,晃了晃,叮当一声掉在地面的青砖上。
整个世界静止了。
哗啦的水声没了。
潘金莲那双桃花眼眼,此时瞪得溜圆,死死黏在桌面上那堆金黄上。
抱在胸前的手臂无声地滑落下来,垂在身侧。
她用力眨了眨眼,身体不由自主地朝桌子挪了半步。
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那起伏得越来越快的胸脯,泄露着她内心的激动。
过了半晌,她颤颤巍巍的说道:
“大…大郎!你…你老实交代!这钱…”
她猛地伸手一指那钱袋,指尖都在哆嗦,
“你是偷了还是抢了?!”
她那张娇媚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活见鬼的神情。
武柏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柄大铁勺,小心地翻搅着砂锅里的五花肉。
肉皮在汤汁浸润下,呈现出一种至极的玛瑙红,微微打着颤儿,肥肉部分己经被熬得半透明,油脂被逼出来,融入酱红色的浓汤里,而瘦肉则吸饱了汤汁,扎实。
锅沿弥漫着香气让人怀念。
这味道,整个阳谷县,怕是百年间头一遭在寻常人家的灶头飘起!
霸道,不讲道理。
他眼皮都没抬,一勺糖水被他倒入锅中。
这是他用那点碎黄冰糖熬化的糖色。
瞬间,锅里的红烧肉披上了一层琥珀光泽的外衣。
旁边的小灶上,另一口锅里,沉浮着数块品相不太好的梨子,正是郓哥筐里淘汰下来的歪瓜裂枣。
几颗冰糖静静地融化着,为这梨水增添着淡淡的甜蜜。
“嚷嚷什么?”武柏嗤笑一声,手腕灵活地操控着勺子,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地裹上浓汁,“老子可是本本分分的买卖人!这钱么,”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几分得意,“那是你汉子俺一个饼一个饼挣回来的!卖光了,自然就回来了,怎么,娘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看傻了?还是怕你男人太能干?”
“呸!满嘴胡说!就凭你?”潘金莲嘴上骂着,脚却像钉在了原地,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锅里瞟。
肉香像一只只无形的小手,死命拽着她的腿往灶台那边挪。
她凑近了点,顾不上热气熏脸,鼻子翁动着,眼神粘在肉上挪不开。
她瞧着锅里的红亮肉块,喉头快速咽了一下。
“这…这真是你做的?”
她狐疑地扭过头,像是第一次认识武大郎一样。
她审视着武柏那张憨厚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