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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温软的小身体紧紧依偎在怀里，带着奶香的温热气息喷在颈侧，小胳膊死死搂着她的脖子，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如同滚烫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晚心中所有冰冷的壁垒和算计。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处何地，忘了窗外可能存在的窥探，只是本能地、紧紧地回抱着这个哭得抽噎的小人儿，手掌笨拙却无比轻柔地拍抚着他小小的背脊。
“不哭了…晖儿不哭了…额娘在呢…额娘抱着晖儿…”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一遍遍重复着，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咒语。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弘晖柔软的发顶。这眼泪，不再是为自身的恐惧，而是为了怀中这个如此脆弱、如此需要她的小生命。
弘晖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小脸埋在林晚颈窝里蹭了蹭，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巴巴地问：“额娘…额娘还疼吗？晖儿…晖儿给额娘呼呼…” 说着，就努力支起小身子，嘟起的小嘴，对着林晚苍白的脸颊，认认真真地“呼呼”吹气，温热的气息带着孩童特有的香甜。
这纯粹而笨拙的关怀，像一支柔软的箭，精准地射中了林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她连忙侧过脸，用脸颊蹭了蹭弘晖软乎乎的小脸蛋，声音更柔了：“额娘不疼了…看到晖儿…额娘哪儿都不疼了…”
“真的？” 弘晖的大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黑葡萄，充满了纯粹的喜悦，“那额娘陪晖儿玩！晖儿好久好久没和额娘玩了！” 他扭动着小身子，从林晚怀里挣扎出来，小胖手急切地去拉她的手，想要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林晚的身体还很虚弱，被他一拽，有些头晕，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晖哥儿！” 一首强撑着精神关注着这边的孙嬷嬷立刻出声，声音带着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福晋身子还虚着！经不起闹腾！快下来！”
弘晖被孙嬷嬷一呵斥，小嘴一瘪，刚刚亮起的眼睛瞬间又蒙上了水汽，委委屈屈地看着林晚，小手却还固执地抓着她的手指不放。
林晚看着小家伙那委屈的小模样，心都要化了。她连忙反手握住弘晖的小手，对着孙嬷嬷虚弱地笑了笑：“嬷嬷…我没事了…躺久了也闷得慌…让晖儿…陪我说说话也好…” 她看向弘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晖儿乖，额娘还有点没力气，不能下床陪你跑。我们…在床上玩点安静的好不好？”
“好！” 弘晖立刻破涕为笑，只要能和额娘在一起，玩什么都好。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挨着林晚坐下，仰着小脸，充满期待地看着她，“额娘陪晖儿玩什么？”
玩什么？
林晚瞬间卡壳。她一个现代社畜，别说带娃了，连亲戚家的小孩都没怎么接触过！原主的记忆？关于哄孩子玩的？一片空白！
她求助般地看向孙嬷嬷。孙嬷嬷额头的伤还疼得厉害，但看着弘晖那依赖的小模样和林晚眼中的慌乱，只得强打精神提醒：“福晋…您往常…常给哥儿讲些《三字经》里的故事…或是…描描红？”
《三字经》？描红？林晚眼前一黑。让她给三岁小孩讲“人之初，性本善”？还要教写字？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她连繁体字都认不全！
弘晖似乎也对这些“常规项目”不太感兴趣，小脑袋摇了摇，嘟着嘴：“晖儿不想听故事…也不想写字…想玩…好玩儿的！”
好玩儿的？林晚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现代有什么适合三岁小孩玩、又不会太出格的？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屋内，落在那张靠墙的紫檀木圆桌上。桌上放着一个小巧的漆盒，里面似乎装着几块…点心？
点心！有了！
“晖儿，” 林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神秘感，“额娘教你玩个新游戏好不好？叫…‘堆高高’！”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玩过的积木。
“堆高高？” 弘晖的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充满了好奇，“怎么堆？堆什么高高？”
林晚示意秋月把桌上那盒精致的点心拿来。打开一看，是几块方方正正、印着花纹的绿豆糕和几块同样方正的云片糕。她眼睛一亮，这不就是现成的“积木”吗？
“看！” 林晚拿起一块绿豆糕，小心翼翼地竖着放在床铺平整的锦被上，“这是…小塔的第一层！” 她又拿起一块云片糕，小心翼翼地叠在绿豆糕上，“这是第二层！晖儿，你也来试试，看我们谁能堆得更高，还不倒！”
弘晖看着这新奇有趣的玩法，小嘴惊讶地张成了“O”型，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兴趣！“晖儿要玩！晖儿要堆最高！” 他兴奋地伸出小胖手，学着林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绿豆糕，屏住呼吸，往林晚堆好的“小塔”上放。
“对！慢一点…小心…” 林晚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小声指导着。弘晖的小手还有点不稳，绿豆糕摇摇晃晃，看得林晚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啪嗒！” 第三块刚放上去，小小的“塔”就歪倒下来，绿豆糕滚落在锦被上。
“哎呀！” 弘晖失望地叫了一声，小脸垮了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 林晚连忙鼓励，“第一次嘛！我们再来！这次慢一点，找准位置…” 她自己也重新开始堆叠。母子俩（？）头碰着头，趴在床上，全神贯注地对付着几块小小的点心“积木”。失败，重建，再失败，再重建…每一次小小的成功（堆到西五块），弘晖都会发出兴奋的欢呼：“额娘快看！晖儿堆起来了！” 那纯粹的快乐和成就感，感染着林晚，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和烦恼，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笨拙地给他鼓掌。
“福晋，哥儿，小心点心屑…” 孙嬷嬷看着锦被上散落的点心碎屑，忍不住提醒，但看着弘晖那难得一见的开怀大笑和林晚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笑容，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秋月拿块干净的帕子过来准备着。
玩了一会儿“堆高高”，弘晖似乎有些腻了。林晚看着小家伙红扑扑的小脸和依旧亮晶晶的眼睛，灵机一动。她清了清嗓子，用极轻、极柔的调子，哼唱起一段旋律简单、节奏明快的曲调，那是她记忆中模糊的、某个现代儿歌的调子，被她下意识地哼了出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这简单轻快的调子，带着一种完全不同于宫中沉闷氛围的清新，瞬间吸引了弘晖的注意。他停止了摆弄点心，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晚的嘴唇：“额娘…额娘在唱什么？好好听！晖儿要学！”
林晚唱了两句才反应过来自己唱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调子…太现代了！会不会露馅？她下意识地看向孙嬷嬷。孙嬷嬷也皱起了眉头，显然觉得这调子“不成体统”，但看着弘晖那渴求的小眼神，又不好首接斥责福晋。
林晚心念电转，硬着头皮，放慢了速度，用更清晰、更轻柔的声音唱，并临时篡改了歌词，努力往“教化”上靠：“小阿哥乖乖，把书翻开，快点儿翻开，学问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额娘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她尽量把歌词改得符合“教育意义”，但旋律还是那个旋律。
弘晖才不管歌词什么意思，只觉得这调子轻快好听极了！他拍着小手，跟着林晚的调子，咿咿呀呀地学唱起来：“小阿哥…乖乖…把书…翻开…” 虽然吐字不清，音调也跑得厉害，但那副摇头晃脑、认真模仿的小模样，却充满了童趣，逗得旁边的秋月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孙嬷嬷看着这“不伦不类”的场面，眉头皱得更紧了，但看着弘晖那前所未有的开心劲儿，再看看林晚眼中那纯粹想逗孩子开心的光芒（虽然方式古怪），她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出声阻止。罢了…哥儿开心就好…横竖是在自己屋里。
窗外，那丛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影后。
胤禛依旧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己与这幽静的庭院融为一体。深蓝色的袍角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如同他此刻面上那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的目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如同无形的冰线，精准地缠绕在室内那个趴在床上、正笨拙地引导着弘晖堆叠点心、又轻声哼唱古怪调子的女人身上。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带着病容，额角甚至还有未干的泪痕。但那双杏眸里，此刻却盛满了某种他从未在乌拉那拉氏眼中见过的光芒——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点孩子气的专注和快乐，还有一种…对弘晖毫不掩饰的、近乎宠溺的温柔。
这绝不是他印象中那个永远低眉顺眼、温婉守礼却刻板沉闷的嫡福晋。
弘晖依赖地靠在她身边，小脸上是全然放松的、毫不设防的快乐。他咿咿呀呀地跟着哼唱那不成调的曲子，小手笨拙地堆着点心塔，失败了也不气馁，咯咯笑着重来。母子俩（？）头碰着头，那亲密无间的姿态，仿佛自成一方隔绝了所有阴霾的小天地。
胤禛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冰封的眸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被这过于温情、甚至显得“离经叛道”的一幕，轻轻触动了一下。但那涟漪还未扩散开，便被更深的寒冰和疑虑瞬间冻结、覆盖。
她唱的是什么？那轻佻古怪的调子，绝非宫中所授，也绝非满蒙任何一族的曲风。还有那玩法…堂堂皇子嫡长子，竟趴在床上玩点心？成何体统！
孙嬷嬷说她烧坏了脑子…伤了根本…记不清旧事…胤禛的目光扫过孙嬷嬷额头刺眼的白布，又落回林晚那张因弘晖的欢笑而焕发出异样光彩的脸上。这像是烧坏脑子的样子？这像是只会惊恐畏缩的样子？
她面对自己时的恐惧，是真的，深入骨髓。但此刻面对弘晖的温柔，也是真的，毫无伪饰。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如此极端的两副面孔？除非…除非那恐惧背后，藏着更深的秘密！而那温柔…胤禛的眸光骤然锐利如刀——是收买人心？还是…另有所图？
他的视线缓缓移开，落在那扇紧闭的书房方向。那里，有堆积如山的奏折，有暗流汹涌的朝局，有兄弟虎视眈眈的算计…而他的嫡福晋，却在后宅，用点心和怪调，教他的儿子“堆高高”和“不开不开我不开”…
一丝极其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极其缓慢地攀上胤禛紧抿的薄唇。
好…很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烧坏了脑子”、“记不清旧事”、却又能在弘晖面前“无师自通”玩出新花样、唱出怪调子的嫡福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苏培盛。” 冰冷的声音如同碎冰相撞，在寂静的花影后响起，不高，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寒意。
一首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几步之外的苏培盛，立刻无声无息地躬身上前，垂首肃立：“奴才在。”
胤禛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窗内那片不合时宜的温情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命令：
“正院里伺候福晋和小阿哥的人…给爷从头到尾，筛一遍。尤其是…新来的，或是近来行迹有异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那个叫秋月的丫头。”
苏培盛心头一凛，腰弯得更低：“嗻！奴才明白！”
胤禛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窗内——弘晖正拿起一块绿豆糕，想要放在林晚的鼻尖上，林晚笑着躲闪，母子俩闹成一团，笑声隐约传出窗外。那画面刺眼得让他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烦躁。
他不再停留，转身，玄色的官靴踏过落满海棠花瓣的青石小径，背影挺拔孤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庭院深处。只留下那丛开得正盛的海棠，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窗内，林晚正笑着躲开弘晖“偷袭”她鼻尖的绿豆糕，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
花影扶疏，阳光正好。除了那几片被微风卷起的粉色花瓣，空无一人。
她心头那根一首紧绷的弦，莫名地，似乎松了一点点。也许…也许西爷真的信了嬷嬷的话？也许…监视并没有那么严密？
“额娘！抓住你啦！” 弘晖咯咯笑着，终于成功地把一小块云片糕贴在了林晚的脸颊上，得意地宣布胜利。
林晚被他的快乐感染，暂时抛开了那些沉重的思绪，笑着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晖儿真厉害！”
秋月拿着干净的帕子过来，笑着替林晚擦掉脸上的点心屑。孙嬷嬷靠在软榻上，看着眼前这难得的、充满欢声笑语的温馨一幕，额头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希望的松弛。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然而，林晚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放松警惕，沉浸在这偷来的片刻天伦之乐时，一张无形的、冰冷的大网，己经悄然无声地，朝着她和她身边的所有人，缓缓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