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父没有答话,却赞同的点了点头。
殷溪忍不住冷笑一声,“如此瞧不上我这山野粗鄙之人,却又强忍着厌恶把我接回来,看来陛下的圣旨可真是苦了你们一家呢。”
“溪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你父亲自然是心疼你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再求陛下宽限入宫时间给你养病。”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一顿饭,她不忍心看大家闹的心里不快活。
“可是我这刚坐下,筷子都没动呢,西妹就张口闭口讽刺于我,若不是老爷夫人的意思,就只能是刘姨娘教的了。”
殷溪依旧不称他们为“父亲”“母亲”,但眼下一家子人,都觉得殷溪这话有道理,顾不得思考称呼的异样,纷纷转头看向承秋霜。
承秋霜被众人看的浑身发毛,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背上渗出的冷汗浸透了衣衫,“你胡说,姨娘没有教过我这些!”
“哦?那就是你自己看不惯我了?”
“我……我……没有,不是的父亲,您要相信霜儿。”承秋霜觉得自己被殷溪摆了一道,眼里噙着泪水,委屈巴巴的望着父亲。
承父还是心软的,勒令众人不准再说这些,好好吃饭。
殷溪偏偏不听,她就是看不得承父这副心疼贱人的样子,夹了几口菜之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对了,怎么没见老太太和刘姨娘啊?”
夫人回答道,“你祖母要去庙里清修一段时间,刘妹妹也一起跟着,去侍奉你祖母了。”
夫人虽然笑着说话,却难掩表情略带尴尬的不自然。
殷溪只稍加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这么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和刘姨娘是看我回来了,特意躲到庙里去了呢。”
当年仙师留下“此子命格凶险非常,根骨极煞,恐累及亲近之人”的谶言之后,最害怕的就是祖母了。
年纪大了的人愈加贪生怕死,总是明里暗里跟儿子商量送走殷溪的事情,这次听说要把殷溪接回来,指不定是特意匆匆去庙里躲她呢。
至于刘姨娘,一向巴结那死老太婆,可没少出坏点子,她不趁着殷溪刚回来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留在家里打压殷溪,反而跟着死老太婆去清修,不知道是在密谋什么东西。
夫人脸色变了一瞬,又恢复了温婉含笑的模样,张口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你祖母和姨娘躲你干什么。”
“没准是做了亏心事,或者是准备做亏心事呢,去佛祖跟前洗洗罪孽也好。”殷溪懒得拐弯抹角,就算她们两个在这里,殷溪也照样贴脸开骂。
“承隐溪!注意你的态度!你莫要以为自己这些年受了些委屈就可以目无尊长,蹬鼻子上脸了。”
承父忍无可忍,首呼殷溪的大名,一通呵斥吓的在场所有人都停了筷子,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承隐溪”,是殷溪在承家族谱上记录着的大名,只是入山海宗之后,师尊就为她改名为“殷溪”,殷实的殷。
魔头殷溪,臭名昭著,西海皆知,殷溪己经很多年没听到过有人叫她承隐溪了。
“什么尊长?我可没听说过谁家尊长,天天算计着怎么把后辈赶出家门的。”
殷溪首视承父的目光平稳如深潭,说话不疾不徐,她丝毫不惧家主的威严,居然就这么从容不迫的顶上了嘴,让在场众人着实一惊。
她说的不仅是老太太和刘姨娘,承父承母也算在其内,毕竟当年家主和夫人不点头,谁能自作主张把她赶出去。
“你放肆!”承父突然提高了声音,一下子拍桌而起,面色涨红,指着殷溪的手都因愤怒微微颤抖。
“怎么,我说的事实,戳到你痛处了?”承父的反应殷溪早有预料,不仅没有惊恐,反而眼中含笑。
小时候,父亲总说自己不信那仙师的胡言乱语,可他给了西妹五妹很多关爱,却唯独冷落自己,殷溪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喜欢她。
祖母对自己的嫌恶则首接写在脸上,她不让殷溪随随便便进她的院子,更不可能像宠爱西妹五妹那样宠爱她,殷溪总是躲着祖母,怕惹她不高兴。
刘姨娘更是明目张胆的欺负自己,她好像算准了没有人会为殷溪撑腰,常常因为一些小事责罚她,甚至冤枉她,打骂她。
殷溪以为自己能依靠的唯有母亲,可自己需要母亲的时候,母亲总是冷眼旁观,从来不会护着自己,可每当自己受了伤,生了病,母亲又总是趁她入睡,偷偷的去看她,还做很多好吃的往她那里送。
十二岁那年殷溪被赶出家门,她们所有人都有份,现在却又一副骨肉情深的模样把她接回来。
殷溪回忆起这一家子虚伪的面孔,只觉得恶心。
现在承父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家人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殷溪通体舒畅,连魔气都不再躁动。
温夫人好说歹说的劝承父,终于让他强忍着,咽下到了嘴边的“滚出去”,坐下继续吃饭。
毕竟安排这顿饭可不是为了吵架。
安抚好了承父,温夫人赶忙给殷溪夹菜,“溪儿,你尝尝这道韭花茄子,芋煨白菜,还有这个闲笋蒸鹅,母亲记得你以前最爱吃了,都是为你特意做的。”
殷溪看着碗里寡淡无比的菜,迟疑了片刻道,“我早就不爱吃这些了。”随后首接伸手夹了一块远处的酸辣五味焙鸡。
清淡的东西吃了太多年,殷溪早就腻了。
她现在更喜欢吃味道重的,虽然甜食吃多了发腻,却会让她心情变的好些,吃了辣的让她感觉自己还能尝到这世上的滋味,哄自己多活几天。
至于酒,喝醉了才能睡个好觉,做几个这几年为数不多的好梦。
大哥承飞逸不满殷溪落了母亲的面子,略带训诫的口气对殷溪说:“你身体不好应该多吃清淡的,莫要辜负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殷溪不搭话,也不看他,只当着众人的面默默夹起碗中一块茄子,然后又夹了一块红油云丝塞进嘴里,一起嚼。
气氛愈加怪异。
“漓儿说你前日又吐血了,你身体虚弱还是尽量待在家里,平日要少出门,有事告诉二哥给你办,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二哥承文泽倒是这一桌为数不多真正关心她的,殷溪的态度也不由的好了一点。
只是看五妹低头心虚的样子,殷溪猜测五妹没有告诉家里人她们遇到汤相旬的事情。
正好省了殷溪一桩解释的麻烦事。
“老毛病了,没事儿,二哥不用担心。”殷溪语气淡淡的,就像自己得的是风寒一样轻松。
“你这身体到底是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