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梦中可碎山河

第28章 藤根藏鬼窟,血契引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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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吾梦中可碎山河
作者:
子安道的相棋兽
本章字数:
7802
更新时间:
2025-07-08

蛇王的垂死尖啸渐渐微弱,最终化作一片寂静。庞大的墨绿色身躯在古藤下抽搐着,额心那道惨白竖线彻底碎裂,墨绿色的汁液染污了周遭的地面。失去了王者的统御,又断绝了笛声的引导,汹涌的蛇潮如同退去的黑色潮水,带着混乱的嘶鸣,迅速消失在幽深的草丛和石缝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蛇尸和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竹楼内,劫后余生的喘息声格外粗重。两名伤兵在地,脸色煞白如纸,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学徒阿竹靠着墙壁,捂着伤腿,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苏沉璧挣扎着从地上撑起,又是一口带着乌黑之色的淤血喷出。强行爆发斩杀蛇王,几乎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蛇毒的麻痹感和腰腿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反噬。她强撑着,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竹楼内那个倚壁而坐的身影。

胤云逍的状态同样糟糕到了极点。强行催动血契传递“天机”预判,对他那刚刚重燃、脆弱无比的心灯而言,无异于竭泽而渔。他眉心那点幽蓝光芒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灰败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淡紫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杂音,仿佛破败的风箱。他闭着眼,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显然正承受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濒临崩溃的反噬。

“殿下!”苏沉璧心中一紧,顾不得自身伤势,踉跄着冲回竹楼,半跪在胤云逍身边。她伸手想要探查他的脉息,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冰冷的手腕时顿住——她手上沾满了毒蛇腥臭的血液和尘土。

胤云逍艰难地掀开眼皮。那双灰败的眼底,破碎的星辰轨迹己然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虚弱。但他看向苏沉璧的目光,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毒…未清…反噬…凶险…”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目光扫过她苍白中透着乌青的脸色和腰腿渗出的乌血,“…你…更重…”

苏沉璧心中一涩,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哑声道:“无妨,殿下心灯未灭,便是生机。那苗巫婆婆的药汁压制了毒性,待我们离开此地,寻得良医…”

“离…不得…”胤云逍打断她,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摇头。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窗外悬崖的方向,指尖因虚弱而剧烈颤抖。“…笛…停…影…未退…巢…未毁…劫…未尽…退…则…死…”

苏沉璧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悬崖峭壁依旧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之中,死寂无声。然而,胤云逍的话如同冰冷的警钟敲响!那个吹笛控蛇的身影虽然暂时隐去,但那双如同毒针般的目光,那滔天的愤怒与惊疑,绝非错觉!衔铜的杀手,必然还在暗处窥伺!一旦他们试图逃离这幽谷,等待他们的将是比蛇潮更精准、更致命的截杀!只有捣毁悬崖深处的毒巢,斩断根源,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殿下是说…”苏沉璧眼中寒光再起,“那巢穴,就在悬崖藤根深处?”

胤云逍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扫过地上那柄被厚布包裹、依旧散发着阴寒气息的淬毒软剑,又看向阿竹。“…循…毒…索…穴…藤…根…下…必有…洞…窟…”

阿竹强忍腿痛,挣扎着爬过来,再次凑近那包裹毒剑的布角,鼻翼翕动,全力运转家传秘术。片刻,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惊悸与确定:“殿下英明!那阴冷滑腻、带着铜锈腐气的源头…就在悬崖深处!而且…而且气息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就在那些血藤最密集缠绕的根部!那里…肯定有入口!”

悬崖藤根!血藤最密集处!

胤云逍的目光投向那两名惊魂未定的伤兵和学徒阿竹,声音冰冷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寻…干…柴…枯…藤…制…火…把…备…足…” 他的意思很清楚:准备火源!毒蛇畏火,深入未知洞穴,火把是驱蛇、照明、试探毒气的必备之物!

伤兵们虽然恐惧,但经历了方才的生死,又亲眼目睹了胤云逍和苏沉璧的手段,此刻竟也生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两人挣扎着爬起,开始在狼藉的竹楼内外搜寻尚可使用的干燥竹片、枯藤,又撕下衣物浸上灯油(竹楼内尚有残存油灯),开始制作简易火把。阿竹也忍着腿伤,帮忙收集材料。

苏沉璧则迅速处理自己的伤口。她撕开腰侧被蛇撕裂的衣襟,露出下面一片乌黑、渗着腥臭黑血的皮肉。她咬紧牙关,取出一小瓶随身携带的烈酒,猛地浇在伤口上!

“呃——!”剧烈的灼痛让她身体猛地一颤,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鬓发。她强忍着,又取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动作利落地重新包扎止血。做完这一切,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气息也粗重了几分,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刀。

胤云逍靠在墙上,闭目调息。眉心那点幽蓝心灯微弱地闪烁着,每一次明灭都牵动着他的生机。他在竭力凝聚最后的力量,压制着体内旧毒反噬与新伤带来的双重冲击。时间紧迫,每拖延一刻,他的生机就流逝一分。

很快,三支简陋但浸饱了灯油的火把被制作出来。伤兵将其点燃,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竹楼内的一部分黑暗和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走。”苏沉璧当机立断,拾起一支火把,强撑着站起。她看向胤云逍,眼中带着询问和不容拒绝的坚持,“殿下,我背您。”

胤云逍睁开眼,没有拒绝。此刻的他,连站立都成问题,遑论行走。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苏沉璧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胤云逍背起。他的身体冰冷而轻飘,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伏在她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那微弱的血契联系似乎清晰了一丝,她能感受到他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机,以及那强行压抑的、源自神魂深处的剧痛。

“阿竹,你指路!小心脚下!”苏沉璧沉声下令,又看向两名持着火把的伤兵,“你们断后,注意两侧和后方!火把举高,驱蛇!”

一行人,在阿竹的指引下,举着三支摇曳的火把,如同黑暗中的微弱萤火,朝着悬崖下那片生长着鬼哭血藤的阴影区域,艰难地移动。

悬崖之下,藤蔓虬结如龙蛇盘绕,巨大的叶片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散发着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腥气。越靠近根部,藤蔓越是粗壮密集,相互缠绕,形成一片几乎密不透风的巨大藤网,深深扎入悬崖底部的岩壁缝隙之中。

“就是这里!”阿竹停下脚步,指着藤网最深处、几根异常粗壮的血藤根部交汇处。那里的岩壁并非完全平整,隐约可见一个被浓密藤蔓枝叶半掩着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比外面更浓郁数倍的阴冷、滑腻、带着腐烂铜锈和血腥混合的气息,正从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令人闻之欲呕!

“入口!”苏沉璧眼神一凝。她将背上的胤云逍轻轻放下,让他靠在一块岩石上,自己则持着火把,谨慎地靠近那缝隙。火光照耀下,能看到缝隙边缘的石壁异常光滑,仿佛被某种粘液长期浸润过。地面散落着一些细碎的、难以辨认的骨头渣滓。

胤云逍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眉心幽蓝心灯微弱地闪烁。他闭着眼,似乎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就在苏沉璧准备用短刃劈开遮挡的藤蔓,强行开道时——

“等等…”胤云逍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梦呓般的模糊感。

苏沉璧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胤云逍依旧闭着眼,眉头却紧紧锁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极其专注地感知着什么。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梦游者的低语:

“…洞…非…首…曲…折…如…蛇…肠…岔…路…三…分…左…死…气…右…金…腥…中…隐…晦…生…机…断…续…”

“…藤…根…深…处…有…物…非…生…非…死…怨…毒…缠…绕…笛…音…残…留…其…侧…”

他通过那微弱的血契联系,结合自身“天机策”对气息的极致敏感,竟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强行“窥见”了洞窟内部的部分模糊景象!曲折如蛇肠的通道,三条岔路分别弥漫着死寂、金属腥气和断断续续的晦暗生机!而在藤根最深处,盘踞着某种极其诡异、非生非死、充满怨毒的存在!那消失的笛声气息,竟也残留在那诡异存在附近!

这洞窟,根本不是简单的巢穴,更像是一座隐藏着恐怖存在的古老蛇窟或祭祀之地!

“非生非死…怨毒缠绕…”苏沉璧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寒意陡升。这描述,让她瞬间联想到某些西南边陲流传的、关于活尸和毒蛊的恐怖传说!

就在众人被胤云逍这如同预言般的话语惊得心头沉重,犹豫着是否要进入这明显是龙潭虎穴的洞窟时——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枯叶摩擦地面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众人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猛地转身,火把齐齐照向声音来源!

摇曳的火光边缘,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从浓密的藤蔓阴影中踱出。正是那神秘的老苗巫!

她手中依旧拄着那根盘绕蛇纹的竹杖,浑浊的墨绿色瞳孔在火光下显得更加幽深难测。她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先是扫过地上那柄被包裹的毒剑,又缓缓掠过阿竹指向洞口的颤抖手指,最后,定格在靠在岩石上、闭目喘息、眉心幽蓝明灭的胤云逍身上,以及挡在他身前、浑身浴血却目光决绝的苏沉璧。

老妇人干瘪的嘴唇无声翕动了几下,浑浊的眼珠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她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艰难地吐出几个生硬破碎的官话词汇:

“…窟…鬼…藤…冢…”

“…生…死…路…血…契…引…”

鬼藤冢?生死路?血契引?

这如同谶语般的警告,比胤云逍的模糊感知更加首白而惊悚!

她是在警告洞窟深处是鬼藤的坟冢,踏入便是生死路?而唯一的指引…竟是胤云逍与苏沉璧之间那微弱的血契?

老苗巫说完,不再看众人惊疑不定的脸色,只是将目光投向那黑黢黢的洞口深处,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倒映着某种常人无法看见的、源自藤根深处的、非生非死的怨毒阴影。她枯瘦的身影,无声地融入了藤蔓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只留下洞口前,举着火把的众人,面对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以及胤云逍那如同预言般模糊的指引和老苗巫惊悚的警告,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抉择。

藤根藏鬼窟,前路生死茫。

血契映微光,能否引迷途,闯出这幽冥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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