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颅血尊那令人作呕的粘稠气息彻底消散,如同退潮后留下的死寂滩涂。石洞内,只剩下阿慢【带薪休假】领域那如同实质般的绝对沉寂。空气不再流动,光线被染成一种均匀、压抑的灰调,仿佛整个空间被投入了巨大的灰色琥珀之中。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伸得无比漫长。
阿慢那巨大的蜗牛壳悬浮在角落的空中,混沌灰光如同呼吸般缓慢流转,壳盖上那两个【带薪…】【休假…】符文,散发着一种“宇宙毁灭也请勿打扰”的终极奥义。它彻底沉入了某种深不可测的怠惰核心,对洞内的一切都丧失了最后一丝兴趣。
剥皮姥姥凝固在跪拜的姿态,如同一尊粗劣的泥塑。灰扑扑的领域之力覆盖了她全身每一寸腐烂的皮肉、每一根干枯的发丝、甚至那浑浊眼珠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怨毒和谄媚。她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同样被染上了一层灰翳,皮质的纹理都显得模糊不清,成了这凝固画面中一个沉默的注脚。
卷云老祖的金光鬼魂,虚弱得像暴风雨后仅存的萤火。魂体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金光稀薄得近乎透明,边缘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彻底溃散。他不敢靠近阿慢的领域核心,只能在这片死寂的边缘,以极其缓慢、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绕着石床附近飘动。每一次微小的位移,都让那本就黯淡的金光更加摇曳不定。
“二…蛋…” 老祖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种被领域严重拖长、扭曲的腔调,每一个音节都如同从深水底部艰难上浮的气泡,“…听…得…见…吗…?”
石床上,魏小鲤感觉自己被浇筑在一块巨大的、粘稠的灰色树脂里。思维像是被冻僵的蜗牛,每一次微小的念头转动,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推动那无形的阻力。外界的声音——老祖的呼唤、甚至自身的心跳——都变得极其遥远、模糊,仿佛隔着厚厚的隔音墙。他只能感知到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静谧。
识海中,那条【存在即合理】的灰色道则,倒是比之前更加凝实、,灰光流转间,散发出一种近乎“圆满”的惰性气息。它像一块温润的鹅卵石,沉在思维之河的底部,不断散发着“何必挣扎?存在即是终极”的诱惑低语。外界的一切——恐惧、疼痛、甚至生的渴望——都被这强大的惰性法则过滤、稀释,变得无关紧要。
“…袋…子…” 魏小鲤的喉咙肌肉如同锈死的齿轮,极其艰难地挤压着空气。没有声音发出,只有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气流震动。他的眼珠,像是两颗被卡在沉重轴承里的玻璃珠,极其缓慢、极其滞涩地转向剥皮姥姥的方向。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感觉像是用血肉之躯推倒了一堵无形的巨墙,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念头。额头上,一滴汗珠正以肉眼难以追踪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汇聚、成形,沿着他凝固的鬓角艰难地向下爬行,其轨迹清晰得令人绝望。
“对!袋子!” 卷云老祖捕捉到了魏小鲤那微弱到极致的意念指向,黯淡的金光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一次挣扎,“那…老虔婆…的…储物袋!金丹…魔修…的…家当!灵石…堆成山…丹药…能续命…法宝…能…砸死人!” 老祖的意念也充满了滞涩感,但他努力地将每一个充满诱惑力的词,如同投掷沉重的铅块,砸进魏小鲤被惰性浸透的识海。
“值钱!”
这两个字,像两颗微小的火星,落在了魏小鲤灵魂深处那几乎被灰烬覆盖的、对贫穷根深蒂固的恐惧上。火星微弱,却异常执着。它艰难地灼烧着厚重的“躺平”灰雾,在无边无际的“费劲”感中,强行开辟出一小片“必须动”的执念区域。这执念不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力量,纯粹而原始——为了那可能存在的财富!
动!
为了袋子!
为了里面的亮晶晶!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豁出去”意味的“决心”,在魏小鲤那被怠惰法则浸泡得如同朽木的灵魂深处,极其艰难地萌发出来。这决心本身,都显得那么沉重和…**不合时宜**。
他开始尝试驱动身体。意念如同生锈的缆绳,艰难地拉动沉重的锚链。
抬起右臂。
这个意念下达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种无形的惩罚机制。肩关节处传来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锈蚀摩擦的艰涩感。大臂的肌肉纤维如同被冻僵的绳索,一根根绷紧、拉首,传递来撕裂般的痛楚。小臂的骨骼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移动,每一次微小的角度变化,都伴随着巨大的、无声的阻力。整个手臂抬起的轨迹,慢得令人发指,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亿万年的仪式。他能清晰地“听”到(或者说感知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如同泥浆般缓慢流动的声音,肌肉纤维被强行拉伸的呻吟。
卷云老祖的金光鬼魂紧张地悬浮在一旁,如同被慢放的默片。他无法出声催促,只能用那微弱金光凝聚的眼神,死死盯着魏小鲤艰难抬升的手臂,每一次微不可查的上升,都让他金光闪烁一下。
时间失去了刻度。也许过了一瞬,也许过了百年。
魏小鲤的手臂终于抬起了大约一尺的高度,距离剥皮姥姥腰间的储物袋,还有整整两尺的距离。这两尺,在凝固的领域里,如同凡人仰望星河,遥不可及。额头上汇聚的汗珠己经滑到了下颌,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拉长、坠落。沉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无比漫长。
“太…慢…了…” 卷云老祖的意念充满了绝望,“…等…不…起…”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最终落在那悬浮的、散发着终极“勿扰”气息的蜗牛壳上。一个疯狂又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虚弱的魂体。
“二…蛋…” 老祖的意念,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感,艰难地传递,“…用…你的…道则…【存在】…去…‘求’…它…”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求阿慢大人…开…个…小口…只…要…能…碰到…袋子…”
去“求”阿慢?打扰那个正在享受“带薪休假”的、连万颅血尊都敢拒绝的终极存在?
魏小鲤迟钝的思维里,瞬间涌起巨大的恐惧。那恐惧并非来自死亡的威胁,而是来自对“打扰”本身的后果——被永久“挂起”,成为这灰色琥珀中另一件永恒的“展品”,连“懒得动”的资格都被剥夺!那将是比死亡更彻底的终结!
但目光再次触及那灰扑扑的储物袋,“值钱”的微弱火星在恐惧的寒风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舔包的原始欲望,在这一刻压倒了对终极“躺平”的恐惧。
“…试…” 魏小鲤用尽灵魂的力量,将这个意念挤出被禁锢的喉咙。
他闭上眼(眼睑的闭合也如同两扇沉重石门的缓慢合拢),将残存的所有意念,如同在泥沼中跋涉的旅人,艰难地收束、凝聚。不是命令,不是沟通,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尘埃般的祈求。
他将这缕微弱到极致的意念,小心翼翼地“递”向识海中那条灰色的道则【存在即合理】。
道则微微一亮,传递回一股“存在即合理,请求即多余”的慵懒抗拒。
魏小鲤不放弃。他将意念的核心,死死锚定在那几个最原始、最本能的念头:
“袋子…值钱…老祖…恢复…动一下…就一下…”
这些念头如同最朴素的祭品,一遍遍,极其缓慢地,通过道则的微弱联系,试图向那蜗牛壳深处、那绝对沉寂的核心传递。
意念石沉大海。
领域死寂依旧。
只有魏小鲤自己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喘息(被拉长的喘息)和识海中道则那无动于衷的灰光。
就在那“值钱”的火星即将被绝望的灰烬彻底覆盖时——
嗡。
极其轻微,几乎只是灵魂层面的一丝涟漪。
阿慢那混沌灰光的蜗牛壳上,【带薪…】【休假…】符文,极其微弱地、极其不情愿地、如同沉睡巨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般,**闪烁了极其短暂的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暴涨。
但魏小鲤识海中的【存在即合理】道则,却像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水面,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极其模糊、带着浓浓“被打扰了美梦很不爽但看在你这么‘废’的份上懒得跟你计较”的意念,如同蛛丝般反馈回来!
紧接着!
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灰得几乎透明的光丝,带着一种百无聊赖、极其慵懒的姿态,慢悠悠地从蜗牛壳流转的混沌灰光中分离出来。它飘荡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如同宇宙尘埃在真空中漫无目的的流浪,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飘向石床上的魏小鲤。
当这丝若有若无的灰光,终于接触到魏小鲤抬起的右手臂皮肤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错觉的变化发生了!
那深入骨髓、令人绝望的“费力感”,并没有消失。他依然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动作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但是!那种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撕裂、每个关节都在发出崩断呻吟的极端痛苦感,却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一部分!
就像原本灌满全身的是滚烫的铅水,此刻被替换成了冰冷沉重的汞液。依旧沉重,依旧束缚,但至少…可以忍受了!那沉重的枷锁,仿佛被卸掉了一颗最紧的螺丝钉,虽然依旧锁着,却松动了一丝缝隙!
“有…门!” 卷云老祖黯淡的金光剧烈地闪烁起来,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爆燃,“快!二蛋!袋子!就在眼前!”
这一丝松动,如同久旱荒漠中的一滴甘露,瞬间点燃了魏小鲤被压制到极限的力量!被痛苦压榨出的潜力,混合着对“值钱”的原始渴望,轰然爆发!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被领域严重拖长、扭曲成怪异音调的嘶吼,驱动着那仿佛被卸掉了一半枷锁的手臂,以一种虽然依旧缓慢、但比之前快了足足数倍的速度,如同慢动作镜头下的攻城锤,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坚定地伸向剥皮姥姥腰间的储物袋!
一寸…
两寸…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皮质粗糙、带着阴冷滑腻触感的袋子边缘!
就在指尖与储物袋接触的千分之一刹那!
剥皮姥姥那彻底凝固、如同死物般的身体内部,被灰光领域强行冻结至最深处的、属于金丹魔修的最后一丝怨毒残念,仿佛因为这“财富”被触及的本能反应,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挣扎了一下!
嗡…!
她腰间那同样被灰光覆盖的储物袋,在袋口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一个由暗沉干涸血渍构成的、形如剥皮小刀的微小符文,在魏小鲤指尖触碰的瞬间,竟极其极其微弱地、如同濒死萤火般闪烁了一下!其光芒之微弱,在领域强大的灰光压制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股比冰针还要纤细、阴毒千万倍、带着强烈诅咒与灵魂标记意味的诡异波动,如同一条无形的寄生线虫,竟极其诡异地穿透了领域那强大的“拒绝”特性(或许是阿慢那丝“网开一面”的光丝无意中留下了一丝可乘之机?),瞬间顺着魏小鲤的指尖皮肤,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血肉深处!
“呃…” 魏小鲤浑身一个极其微弱的激灵,仿佛被最细微的静电刺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感瞬间流遍全身,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瞬间就被无处不在的惰性灰光包裹、压制、同化,仿佛从未出现过。在巨大的疲惫感和沉重的动作中,这点微小的异样感,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能在他被“费力”占据的意识中留下。
然而,在遥远的血狱魔宫深处,那由万千哀嚎颅骨垒砌的王座之下,悬浮在粘稠血池中的一枚暗红令牌,其表面代表“剥皮姥姥”的一个狰狞符文,极其短暂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水面的倒影被微风吹皱,随即又恢复了死寂。血池旁,一个负责看守的低阶魔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扫过令牌,却只见一片死寂的暗红,便又低下头,沉入自己的修炼中。
石洞内。
魏小鲤对此一无所知。他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指尖那粗糙冰凉的触感上。巨大的“成功”感(尽管被领域拖慢稀释)如同迟来的潮汐,缓慢地冲刷着他疲惫的灵魂。他五指艰难地收拢,用尽刚刚获得的“轻松”和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但无比坚定地,将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从剥皮姥姥僵硬的腰间,一点点地扯了下来!
袋子入手,冰凉沉重,皮质带着一种陈腐的血腥气和淡淡的怨念。一种“到手了”的踏实感(同样缓慢)弥漫开来。
“好…!拿…到…了!”卷云老祖激动得金光乱颤,魂体都似乎凝实了一丝,“快…看…看…里…面…”
魏小鲤喘着粗气(喘息依旧沉重而漫长),感觉刚才那一下几乎又耗尽了力气。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战利品,袋口被一道扭曲的、散发着阴森气息的黑色魔纹牢牢封禁着。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撕扯或者用蛮力打开。
然而,就在他念头刚起,手指试图动作的瞬间——
嗡…!
悬浮在空中的阿慢蜗牛壳,那如同呼吸般流转的混沌灰光,极其明显地、如同心脏被不悦地触动般,剧烈地波动、闪烁了一下!
整个石洞内,那凝固如铁板一块的绝对沉寂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
空间不再是坚不可摧的琥珀,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松动感?覆盖在剥皮姥姥身上的灰光,似乎也…变淡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卷云老祖的金光鬼魂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刺猬,瞬间飘到魏小鲤身后,金光构成的“眼睛”惊恐地看向阿慢的壳,又迅速扫过剥皮姥姥那似乎…不再那么“绝对凝固”的身影。
一股冰冷刺骨的、比万颅血尊威压更让老祖心悸的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虚弱的魂体!
“不…好!”老祖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阿慢大人…被…打扰了!它…不…高…兴…了!领域…要…崩…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