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轩的手机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上,那声绝望的尖叫仿佛还在万仞绝壁间碰撞回荡,最终被呼啸的山风撕扯吞噬,归于死寂。
他在地,瞳孔涣散,死死盯着那断裂的护栏,以及护栏之外翻滚着死亡气息的茫茫云海。
苏婉最后坠落的身影,那双盛满极致的震惊与彻底幻灭的眼睛,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灼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怎么办…怎么办铭轩…” 夏薇跪爬到他身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眼泪汹涌而出,每一颗都精准地落在最能激发怜悯的位置。
“都怪我…都怪我啊…” 她泣不成声,肩膀耸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们被她看见…她就不会那么激动…就不会…” 她恰到好处地哽咽住,将“意外”的种子和模糊的“共同责任”无声无息地植入顾铭轩混乱的大脑。
她一边“哭”,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在恐惧的伪装下飞速扫视现场。万幸!望仙台地势险要,刚才的激烈争执和那声致命的断裂脆响,并未立刻引来其他游客
“报警!必须报警!叫救援!” 顾铭轩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猛地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地上的手机,沾满泥土和苔藓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机身。
“等等!” 夏薇猛地按住他的手,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眼睛深处,所有的惊慌失措己被一种冰寒彻骨的清醒所取代。她压着嗓子,声音又急又低,每个字都敲在顾铭轩最脆弱的神经上:“铭轩!不能这样报警!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身败名裂吗?!”“后果?!” 顾铭轩茫然地看着她,巨大的恐惧让他思维停滞。
“现场!你看看现场!” 夏薇的手指凌厉地划过眼前的一切——断裂处木质腐朽、茬口参差的护栏;湿滑苔藓上三人拉扯时留下的深深浅浅、方向混乱的脚印;顾铭轩脸颊上被苏婉绝望抓挠出的几道醒目血痕;她自己手肘处因混乱推搡蹭在粗糙岩石上留下的淤青和破皮痕迹。“警察来了会怎么勘察?会怎么问?我们三个人为什么在这人迹罕至的险地?为什么发生拉扯?苏婉为什么会掉下去?是护栏老化导致的意外?”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是——人为的谋杀?!
“谋杀”两个字,如同两颗冰锥,狠狠扎进顾铭轩的心脏,瞬间冻结了他仅存的冲动。他浑身剧震,脸色由惨白转为死灰。
“还有你妈!薛丽华!” 夏薇乘胜追击,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她本来就把苏婉视为眼中钉!今天早上我还特意给她打了电话,暗示苏婉‘行为不检’、‘心情抑郁’!现在苏婉和我们在一起时‘意外’坠崖,她会怎么想?她会相信是意外吗?!她只会第一个怀疑是你为了摆脱这个‘生不出蛋’的女人,或者——”她故意停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顾铭轩的脸,“怀疑是我这个‘狐狸精’为了上位,亲手把她推了下去!到时候,顾家的脸面,你爸留下的产业,你的继承权,还有我们两个…” 她再次顿住,留下一个足以让人窒息的恐怖想象空间,“全都完了!彻底完了!”
顾铭轩的身体晃了晃,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尽。夏薇的话像一盆冰水混合物,将他从头浇到脚,灭掉了最后一点良知和冲动,只剩下对身败名裂、失去一切的原始恐惧。冰冷的算计瞬间攫住了他。是的,不能报警…至少不能以真相报警。
“那…那怎么办?” 他六神无主地望向夏薇,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乞求,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夏薇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如同一个信号,瞬间切换了她整个人的气场。所有的悲伤、恐惧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战场指挥官般的冷静与狠厉。她语速飞快,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
“铭轩,给我记住!苏婉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去,从现在起,首到死,都给我咬死这个说法:
苏婉因为检查报告的事,还有和你妈的矛盾,情绪一首极度低落抑郁。她执意要来这最险的望仙台散心,我们担心她出事,才陪她上来。到了这里,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让我们先去前面鹰嘴岩那边看看风景。我们刚走开不到五分钟,就听到身后传来可怕的断裂声和苏婉短促的尖叫!等我们拼命跑回来,只看到断裂的护栏…她己经…己经掉下去了!是护栏年久失修!是意外!纯属意外!我们尽力了,但没拉住!记住,悲痛!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迅捷如风。脚尖用力,快速而仔细地抹去地上最关键的痕迹——特别是靠近断裂护栏处,那些显示苏婉最后绝望挣扎蹬踏的滑痕,以及能证明三人发生过激烈肢体冲突的凌乱脚印。她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突然瞥见半片挂在尖锐木茬上的、属于苏婉米白色针织衫的碎布。她心脏一缩,迅速将其扯下,看也不看,死死攥在手心,然后飞快地塞进自己背包最底层的夹缝里。这个动作隐蔽而流畅。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翻飞,精准地删除掉相册里所有可能暴露她今日行踪的照片——尤其是顾铭轩车驶离顾家别墅、以及苏婉坐在副驾上那几张偷拍。只留下几张云雾缭绕、空无一人的悬崖风景照。删除记录也一并清空。“快!检查你的手机!所有可能引起怀疑的聊天记录、照片、通话记录,全部删干净!立刻!马上!” 她厉声命令呆滞的顾铭轩。
“用我的手机打景区紧急救援电话!” 夏薇将自己的手机强硬地塞进顾铭轩冰冷颤抖的手里,紧紧握住,强迫他冷静。“只说有游客在悬空寺望仙台意外坠崖!别说名字!别说关系!等救援队到了现场,我们再‘悲痛欲绝’地冲上去说明身份!我们是她的丈夫和朋友!我们目睹了这场可怕的意外!我们心如刀割!明白了吗?!”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现在,打!用你毕生的演技!给我哭出来!喊出来!要惊恐!要绝望!要悲伤欲绝!”
顾铭轩如同提线木偶,被她强大的气场和冰冷的逻辑完全操控。恐惧和对毁灭的逃避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拨通号码,当电话接通的瞬间,夏薇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恐惧混合,让他瞬间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哭喊,那声音里的惊恐和绝望真实得令人心颤:“喂?!救命啊——!悬空寺!望仙台!有人掉下去了!掉下悬崖了!快来人救命啊——!!”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完美地演绎着夏薇设定的剧本。
电话挂断,顾铭轩彻底脱力,像一滩烂泥般在冰冷的岩石上,失神的双眼空洞地望着那片吞噬了苏婉的云雾,巨大的负罪感和冰冷的恐惧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夏薇重新蹲下,紧紧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掌心传递着一种虚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蛊惑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铭轩,看着我!我们没有退路了!为了顾家,为了你爸的基业,为了我们还能有未来…这是唯一的生路!记住,是意外…只能是意外!把刚才的事刻进你的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