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砸在陈昊颧骨上的沉闷触感,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李强被愤怒点燃的狂热!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同事们惊愕的目光,陈昊捂着脸、眼中迸射出的怨毒火焰,张工铁青的脸色,以及刘东办公室门口那道拄着拐杖、带着冰冷残酷笑意的身影……所有的景象都如同慢镜头般,在他因恐慌而放大的瞳孔中定格、扭曲!
他打人了!
在办公室里!
当着所有人的面!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那点因奖金和表扬带来的微末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自我厌恶!他像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僵在原地,拳头还保持着击出的姿势,微微颤抖着,指关节传来的疼痛此刻微不足道,远不及心中那灭顶的恐惧——对自身失控的恐惧,对后果的恐惧,还有……对那恐怖天平右侧,因他此刻剧烈负面情绪而必然汹涌翻滚的……黑雾的恐惧!
“李强!陈昊!你们当公司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张工愤怒的咆哮打破了死寂,他指着两人,气得手指都在发抖,“立刻!马上!给我滚到刘总办公室去!解释不清楚,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在张工的怒吼和同事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李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僵硬地、失魂落魄地跟在捂着颧骨、一脸怨毒冷笑的陈昊后面,走向刘东那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办公室门。刘东那只青紫的眼睛透过门缝扫过两人,嘴角的弧度更加残忍,他侧身让开,示意两人进去。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压抑的低气压。刘东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坐回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椅里,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两个狼狈的下属,眼神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尤其是在看向李强时,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说说吧,”刘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上班时间,大打出手?挺能耐啊?公司是请你们来打架的?”
陈昊立刻抢先开口,添油加醋地控诉李强如何“小人得志”、“目中无人”、“拒绝请客还恶语相向”、“先动手打人”,把自己塑造成无辜的受害者,把李强描绘成忘恩负义、嚣张跋扈的小人。他捂着的颧骨红肿明显,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李强低着头,紧咬着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想辩解,想说是陈昊挑衅在先,侮辱他母亲,逼迫他请客……但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知道,在刘东面前,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刘东只会抓住他“先动手”这一点,往死里整他。
果然,刘东听完陈昊的控诉(自动过滤了所有对李强有利的部分),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刺向李强:“李强,你有什么要说的?陈昊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吧?”他刻意强调了“打”字。
李强沉默了几秒,最终嘶哑地挤出两个字:“……是。”
“好!”刘东猛地一拍桌子,唾沫星子飞溅,“承认就好!公司规章制度清清楚楚!打架斗殴,严重违纪!尤其是你!李强!刚拿了点成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敢在办公室里动手打同事?!无法无天!”
他喘了口气,眼神更加阴鸷:“念在你刚给公司解决了个麻烦,给你个机会!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扣发本月全部奖金和绩效!再扣除三个月工资作为对陈昊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赔偿!这事就算了了!再有下次,首接开除!滚出去!”
扣除三个月工资?!李强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笔奖金大部分寄回家了,剩下的只够勉强维持基本生活!扣除三个月工资,等于首接断了他的活路!房租怎么办?吃饭怎么办?母亲的药费怎么办?!
“刘总!我……”李强急了,想求情。
“出去!”刘东粗暴地打断他,指着门口,眼神冰冷不容置疑,“立刻!马上!写好检查交上来!再废话一句,现在就滚蛋!”
陈昊在一旁捂着脸,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怨毒的冷笑。
李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失魂落魄地走出刘东的办公室。身后传来陈昊假惺惺的“感谢刘总主持公道”和刘东不耐烦的驱赶声。巨大的冤屈、愤怒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灌满了他的胸腔,几乎要将他撑爆!
整个下午,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坐在工位上,机械地写着那份屈辱的“检查”。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刻在心上。同事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避之不及的目光,像芒刺在背。陈昊那红肿的颧骨和时不时投来的、充满挑衅和怨毒的眼神,更是如同毒蛇的信子,反复舔舐着他紧绷的神经。
巨大的压力和无边的负面情绪,如同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昨夜那场深沉无梦的宁静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黑暗岩浆。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囚徒,无处可逃。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公司大楼。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陌生号码——老人家属!
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李强!”依旧是那个粗鲁蛮横的男声(自称赵大勇,老人的儿子),但这一次,语气更加不善,带着一种失去耐心的暴躁,“我告诉你!我爹现在还在ICU!昏迷不醒!医生说了,情况很危险!都是你害的!你他妈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赔偿!道歉!一个都不能少!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见没有?!”
“我……我有录像!有路人作证!人不是我撞的!”李强嘶哑地反驳,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录像?作证?顶个屁用!”赵大勇在电话那头咆哮,“我爹现在昏迷!他说不了话!谁知道是不是你推的?!谁知道录像是不是假的?!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明天!明天我就带人去你们公司找你!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肇事逃逸的混蛋!你给我等着!”
电话再次被粗暴挂断!
李强僵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浑身冰冷!家属明天要闹到公司?!刘东正愁找不到理由彻底整死他!陈昊巴不得看他倒霉!再加上家属的蛮横指控……
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呼吸都变得困难!工作、生活、母亲的病……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混合着对家属、对陈昊、对刘东的滔天愤怒和怨恨,如同失控的野火,在他心中疯狂燃烧!
回到那间冰冷、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李强像一具被抽空的躯壳,重重倒在床上。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吞噬自己。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负面情绪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坠向意识的深渊。
这一晚,他毫无意外地再次被拖入了噩梦的泥沼。
没有清晰的场景,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冰冷的黑暗。
无数条湿滑冰冷的、如同水草又如同毒蛇般的黑色触手,从西面八方、从黑暗的最深处无声地蔓延出来!它们缠绕上他的脚踝,冰冷刺骨!缠绕上他的小腿、大腿、腰身……越缠越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和束缚感!
他惊恐地挣扎!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黑色的触手仿佛有生命,冰冷滑腻,带着强大的吸力,将他一点点拖向黑暗的更深处!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挣扎,束缚得越紧!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更可怕的是,在那些缠绕的黑色触手缝隙中,他仿佛看到了几张模糊扭曲、充满怨毒的脸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陈昊捂着脸、眼神怨毒的脸!
刘东拄着拐杖、带着残酷笑意的脸!
还有……那个自称赵大勇的家属,满脸横肉、唾沫横飞、指着他鼻子咆哮的脸!
这些脸孔在黑色的触手缠绕中扭曲、放大,发出无声的诅咒和嘲笑!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让他几乎崩溃!
“呃啊——!”
李强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冷的睡衣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梦境中那被黑色触手死死缠绕、拖入深渊的窒息感和冰冷感,是如此真实!残留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当然没有触手,但那种被束缚的冰冷感仿佛还残留着!
就在这时,手机像催命符一样,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名字——赵大勇!
李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几乎不敢去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声敲打在他脆弱的神经上。最终,他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颤抖地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赵大勇那充满暴怒和蛮横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比昨天更加狂暴:
“李强!你他妈给我滚出来!老子在你公司门口!保安不让进!你立刻给我滚下来!不然老子就堵在这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干的缺德事!肇事逃逸!害我爹昏迷不醒!畜生!给我滚下来——!!!”
家属……真的来了!
就在公司门口!
堵门!
叫骂!
将“肇事逃偿”的污名,赤裸裸地泼向他!
李强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窗外天光大亮,阳光刺眼,却无法穿透他心中那片被噩梦和现实双重阴影笼罩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昨夜梦中那缠绕全身的冰冷黑色触手,仿佛正从梦境的深渊里,悄然伸向现实,死死地缠绕住他岌岌可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