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阳光明媚。
江怜百无聊赖正蹲在溪水边数蝌蚪,当人的感觉真好。
温寻在刻苦修炼打坐中,嫌她吵不让打扰。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细腻的皮肤。
水里倒映出一张极为好看的脸,眼尾自然上挑三分,鼻梁高挑唇红齿白,微阖时自带朦胧媚意,虽与她本来面貌有五分相像,比她长的多些风情妩媚。
她睁大眼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跳动着鲜活而清澈的光。
脑子里回放着醒来这段时间这位温神君对她的各种瘟神举动。
血林初见,温寻接纳了陌生的她,还以招魂幡为其遮风避雨。
面对血树旋涡,他未作迟疑便与她同跳。后面种种搭救,证明这个人并不讨厌自己,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但是自从夺舍仙尸之后,所有的相处变得矛盾。
不过是从他廊下匆匆经过,不经意间撞上他骤然抬起的目光,那眼神冰冷如淬毒,仿佛她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可下一秒,寒意又被他迅速敛去,变成他惯有的淡漠面容。
明明亲手为她炼制修丹药,却在递药时垂眸避开她的目光,仿佛多看一眼这张脸,就能灼穿他的神魂。
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温寻这么个人啊。
这是为什么呢,仙尸和一个刚刚结丹的普通修士能有什么关系。
她还不敢明着问,若惹得温寻不快,秘境之中怕是再难有他护佑相伴。
当第八百九十八只蝌蚪游过的时候。
竹篱笆外传来簌簌响动,惊得几只灵雀扑棱棱掠过屋檐。
“啥动静?”她嘟囔着抬头,忽见一团褐影撞在半透明的禁制上。
空中灵气扭曲,那只扑腾的野鸡是撞上无形屏障,脖颈卡在竹篱笆尖锐的竹刺间,蹬了两下腿便没了动静。
江怜眨了眨眼,阳光穿透鸡毛,在野鸡肥美的羽翼上镀了层金边,泛着的油光。
她突然咧嘴笑开,踮脚取下猎物。
琢磨人心哪有填饱肚子重要。
大吉大利,天降神鸡,今晚就吃!
雪绒菇炖小鸡,不行连吃了三天雪绒菇有点想吐。
那天温寻说西峰有冰灵笋。灵笋炖鸡,笋的清甜与野鸡肉的醇香交织,每一口都是满足!
将野物拿到小厨房处理好,她抬眸远眺,西边高耸入云的山峰。
秘境之中住了三百多年,此处玄一品,山谷灵气上乘,妖兽不多,游魂更为零星,西峰她虽然没去过,但应该也是无甚危险。
最近彻底融合了这具身体,伤也养好了。
现在正值中午,晚饭时间便能赶回。
出发!
江怜很快来到山腰。
西峰的冰棱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无数把倒悬的匕首。
越往高处走,空气越冷,周围己有终年未化的白雪。
江怜呵出的白雾在围帽上凝成冰碴,心跳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她忍不住又想起炖鸡的滋味,咂咂嘴。
雪竹林近在咫尺,那些裹着冰甲的竹子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不就是采根笋吗?她咬了咬冻得发紫的嘴唇,从腰间摸出问温寻借的的青铜小铲。
出门之时她对着屋里的人打了声招呼,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等她真炖出一锅灵笋鸡,一定把汤都喝掉不留给温寻。
踏入雪竹林的瞬间,寒气裹着冰针般的雪粒扑面而来,上万棵墨竹集中在山顶一处,竹尖被千年积雪压得低垂,雪竹林地势也比周围要矮上几分。
江怜走到竹林深处,拨开垂落的冰竹枝,冰笋己经从冻土中破土而出,莹蓝的笋身流转着星河般的纹路,顶端凝结的露珠半透明泛着微光。
哇!好美的笋。
冰灵笋百年一熟,其灵韵易引邪祟觊觎,采摘时需屏息凝神,稍有异动便会触发冰魄禁制,它会遁走。
简单的说就是要偷偷摸摸采摘。
浅吸一口气,她猫着腰缓缓靠近。
靴底碾过冰壳的声响在死寂的竹林里格外刺耳,惊得冰笋表面的霜纹骤然收缩。
江怜猛地僵住,连睫毛上的霜花都不敢颤动。
半响,见冰灵笋重新舒展,她才敢继续挪动步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伸出小铲朝冰灵笋铲去,小铲敲上一块硬物,扒开地上的雪,脚下竟不是坚实土地,而是寒光粼粼的冰湖!
这些首插天际的“雪竹”,不过是探出湖面的竹尖。
不好!冰灵笋要遁走!来不及细想,青铜小铲飞快朝冰面莹蓝挖去。
冰屑飞溅间,两根晶莹剔透的冰灵笋破土而出,顶端还凝着露珠般的冰晶,她兴奋地将冰灵笋塞进怀里。
一阵凉风吹过,冰刃般的竹叶簌簌坠落,在雪地上划出银亮的划痕。
江怜缩了缩脖子,斗篷上瞬间覆满细碎的冰晶。
原本平静的雪地突然翻涌,无数冰锥破雪而出,首刺她的面门。
江怜本能地结出法诀,可指尖无任何灵气。
她只能迅速后仰躲过,后背重重撞上覆满冰棱的竹子,刺痛从脊椎炸开。
西周的竹林开始震颤,竹叶上的冰晶纷纷脱落,在半空凝成旋转的冰刃。
前有冰锥后有刃,她顾不上疼痛,挥起小铲抵挡从头上飞来的攻击,"叮"的一声脆响,碎冰溅在雪地上转瞬熄灭。
绕过雪竹慌忙后退间却被突然凸起的冰棱缠住脚踝,整个人狼狈地栽倒在冰面上。
冰刃呼啸着掠过耳畔,削断几缕发丝,插入冰面。
千年冰面不会因为她挖两根笋要裂吧?
以防万一,她爬起来一顿狂奔,果然就这么倒霉,冰面在她脚后寸寸塌陷。
断裂的冰面翻卷着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渊,激起的冰雾裹挟着刺骨寒意。
每跑一步,身后的冰面就塌陷一片,刺骨的冰水甚至漫过她的脚踝。
当脚尖终于踏上覆盖着雪真实的土地,脚下一软,整个人狼狈地滚向地面。
听着身后传来冰湖崩塌的巨响,怀里的冰灵笋泛着幽幽蓝光,无声嘲笑着她。
江怜心里竟泛起一丝委屈和后怕,原身残存的记忆,轻描淡写掠过的雪竹长至千年冰湖,仙人踏雪无痕的从容,终究是凡人拼尽全力难以企及。
可当她试图起身时,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方才紧绷的神经一松,刺骨的寒意和钻心的疼痛便如潮水般涌来。
江怜扶着旁边大石勉强站起,却听见身后传来冰面彻底坍塌的轰鸣,震得脚下土地都微微发颤。
她不敢回头,拖着受伤的腿跌跌撞撞往回走,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当人太不好了,她想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