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窗棂上时,唐念念己经在厨房忙开了。她手里攥着谢临昨日送来的食谱,指尖划过 “莼菜羹” 三个字,突然想试试用长安的食材复刻这道江南菜。
“小姐,这水里的绿芽芽能吃吗?” 小翠捧着个瓦盆,里面泡着的莼菜滑溜溜的,像群调皮的小鱼。这是唐念念托西域商人从江南捎来的,用冰窖藏了半月才送到长安。
“当然能,” 唐念念往锅里倒了勺鸡汤,“江南人就爱这口,滑滑嫩嫩的,配着鲈鱼片最好吃。” 她一边说一边片着鲈鱼,刀刃划过鱼肉的声音像春蚕啃桑叶,薄如蝉翼的鱼片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色。
莼菜羹刚出锅,谢临就踏着晨露来了。他今日换了件天青色长衫,领口沾着点梅香,看见灶上的瓦盆眼睛就亮了:“这是…… 莼菜?”
“谢公子尝尝,” 唐念念舀了碗递过去,“没加太多调料,就放了点鸡汤和鲈鱼片。”
谢临用银勺舀起一勺,莼菜滑进嘴里,带着股清冷的草木香,混着鲈鱼的鲜甜在舌尖化开。他忽然停了勺,睫毛上沾着点水汽:“这味道…… 像极了我祖母做的莼菜羹。”
唐念念愣了愣。她只照着食谱做,没想过竟能撞进别人的回忆里。
“我祖母住在太湖边,” 谢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每年清明前,她都会带着我去采莼菜。那时候的莼菜刚冒头,嫩得能掐出水,她总说要配着新打的鲈鱼才够鲜。” 他舀起片鲈鱼,“你这鱼片切得比我家厨子薄,更能吸住莼菜的清味。”
唐念念心里一动,转身从食盒里拿出个荷叶包:“这是我按现代做法做的桂花糯米藕,或许也合你口味。”
糯米藕上淋着琥珀色的糖浆,撒着金黄的桂花,咬一口下去,糯米的黏甜混着莲藕的脆嫩,还有桂花的幽香从牙缝里钻出来。谢临嚼着嚼着,忽然笑了:“我母亲最会做这个,只是她总爱在里面塞蜜枣,说这样更甜。”
“那下次我也试试塞蜜枣,” 唐念念眼睛亮了,“说不定有新味道。”
从那天起,唐念念总爱琢磨江南菜。她用长安的山楂代替乌梅做酸梅汤,谢临喝了说有秦淮河畔的凉意;她把核桃磨成粉掺进米糕,谢临尝了说像他书房里的松子香;甚至一道简单的炒青菜,她加了点江南的茶油,谢临都能品出故乡的炊烟味。
“你做的菜里有烟火气,” 一日午后,谢临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腌笃鲜说,“不像酒楼里的菜,精致得像画,却少了点人情。” 他指着汤里的咸肉,“我家仆妇做腌笃鲜,总爱放块自家腌的腊肉,说这样才有家的味道。”
唐念念听得认真,忽然想起现代出租屋里的小电锅。那时候她总在加班后煮碗泡面,往里面扔个鸡蛋加把青菜,明明是最简单的吃食,却比任何大餐都暖肚子。原来不管在哪,食物里藏着的故乡味,从来都和调料无关,只和用心有关。
这天谢临带来罐新茶,是江南的雨前龙井。唐念念突发奇想,用茶汤煮了碗虾仁面,翠绿的茶汤里卧着银丝面,虾仁嫩的像玉珠。
“这茶面清口,” 谢临挑起一筷子,“像我家后院的那棵老茶树,雨过之后摘片叶子嚼,都是这个味道。” 他忽然看着唐念念,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深意,“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也……”
话没说完就被苏文瑾打断了。他提着食盒走进来,里面是刚出炉的蟹壳黄,芝麻香飘满厨房:“听说谢公子在这儿,特意带了点江南点心。”
谢临放下筷子,目光在苏文瑾的食盒上扫过,嘴角噙着丝笑意:“苏公子有心了,只是这蟹壳黄,还是刚出炉的最好吃,凉了就失了酥脆。”
“谢公子说得是,” 苏文瑾打开食盒,“所以我让厨子一路用棉絮捂着,还热乎着呢。”
唐念念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像在棋盘上落子,心里觉得好笑又温暖。她切了盘腌笃鲜里的春笋,脆生生的在碟子里躺着:“尝尝这个,今早刚挖的,嫩得能掐出水。”
谢临夹起春笋,忽然说:“下月我要回江南了。”
唐念念手里的刀 “当啷” 掉在案板上,胡萝卜滚到脚边。她看着谢临平静的侧脸,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一起琢磨菜式的时光 —— 他教她分辨不同产地的胡椒,她教他用现代法子做糖醋汁;他带来江南的梅干,她烤出长安的胡饼,那些混着烟火气的交谈,像腌笃鲜里的咸肉,慢慢炖出了醇厚的味道。
“那…… 祝你一路顺风,” 唐念念捡起胡萝卜,声音有点发哑,“要不要带点长安的花椒回去?蜀地的茱萸也行,够辣。”
谢临笑了,眼里的星辰比长安的夜空还亮:“我更想带你的菜谱回去。” 他从袖中取出本蓝布封皮的册子,“这是我记下的你做的菜,每道都注了做法,回去让厨子学着做,也算没白来长安一趟。”
唐念念翻开册子,里面的字迹清隽,连 “火锅要七上八下” 都记得清清楚楚,某页角落里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虾滑,旁边写着 “加葱姜水更弹”。
离别的前一天,唐念念做了桌饯行宴。有改良版的东坡肉,用了谢临说的五年陈黄酒;有莼菜鲈鱼羹,莼菜是新采的;还有道桂花糖藕,里面特意塞了蜜枣。
谢临每道菜都尝了,吃到最后眼眶有点红:“你知道吗?我祖母说,能做出故乡味的人,心里都装着片故土。” 他看着唐念念,“不管你来自哪里,你的菜里有让人安心的味道。”
唐念念忽然懂了。那些被她复刻的现代菜,那些被她改良的唐朝味,其实都藏着同一个秘密 —— 对生活的热爱,对温暖的渴望。不管是现代的出租屋,还是唐朝的小厨房,食物从来都不只是食物,而是能把故乡揣在怀里的魔法。
谢临走的那天,唐念念往他的行囊里塞了罐花椒:“江南的菜清淡,偶尔加点辣,能想起长安的热闹。”
谢临接过罐子,忽然从袖中取出支玉簪,簪头雕着朵莼菜:“这个送你,下次做莼菜羹时看见它,就当我还在这儿。”
玉簪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块凝住的月光。唐念念捏着簪子站在巷口,看着谢临的马车消失在长安的烟尘里,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暖暖的。
她回到厨房,灶上的腌笃鲜还在咕嘟冒泡。唐念念舀了碗,莼菜滑进喉咙时,她忽然笑了 —— 原来故乡味从来都不用刻意寻找,用心做的每道菜里,都藏着片温柔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