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无声地转动门上的插销,将门拉开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走廊里空荡荡的,隔壁那扇深棕色的木门紧闭着,门缝下透出一线昏黄的光。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集中精神,目光透过门缝,紧紧锁定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穿透木板,看到里面的人。她在心里默念:听!听他在想什么!
没有刺痛。
没有噪音。
也没有任何心声碎片。
隔壁一片沉寂。连脚步声都消失了,只有门缝下那线微弱的光,证明里面有人。
沈静秋不甘心。她回忆起之前两次,都是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噪音消失的。或许……需要看到他本人?看到他的眼睛?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个男人,太冷了,像一块行走的冰。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主动去和他对视?
就在沈静秋内心挣扎时,隔壁的门突然毫无预兆地开了!
沈静秋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往后一缩,差点撞到身后的五斗橱。她慌忙想关紧门缝,却己经来不及了!
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大衣,领子竖着,遮住了小半张脸。他似乎只是出来倒门后簸箕里的垃圾(里面只有一点煤灰),手里拎着个铁皮簸箕。
他的动作顿住了。显然,他看到了沈静秋这边门缝里那双惊惶未定的眼睛。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走廊里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沈静秋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来了!那剧痛!那噪音!
然而——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预想中的头痛欲裂,没有汹涌的心声狂潮。她的脑海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绝对的、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宁静!
只有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像一面被擂响的鼓。还有走廊里穿堂而过的风声,更加清晰地呼啸着。
陆沉的目光在她惊惶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都没有。仿佛只是看到一个路边的石头,或者……空气。他收回目光,拎着簸箕,径首走向走廊尽头的公用垃圾道口,动作利落地将煤灰倒掉。铁皮簸箕在水泥地上磕碰出清脆的回响。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再次经过沈静秋的门前。军大衣的衣角带起一小股冷风。
沈静秋僵立在门后,透过那条细小的门缝,看着他沉稳的脚步一步步靠近,再一步步走回隔壁门前。开门,进去,关门。落锁声清晰传来。
走廊里恢复了空旷和死寂。
沈静秋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确认了!彻底确认了!
她的“读心术”,在这个男人面前,完全失效!
他就像一个自带屏蔽场的绝缘体,将她那诡异的能力彻底隔绝在外!
那片绝对的“静音”,不是她的幻觉,是这个神秘男人存在的独特领域!
为什么?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只有他……是寂静的?
沈静秋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向门缝外,陆沉刚刚站立过的地方。倒掉煤灰后,他刚刚走过的水泥地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带着湿痕的脚印——是军靴踩化了薄雪留下的印子。
而在那军靴印痕旁边,靠近她家门槛的位置,一小撮煤灰散落在地上,显得格外刺眼。那是刚才张翠花他们闹腾时带进来的,还没来得及清扫。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又开了。
沈静秋的心猛地一提。
陆沉走了出来。他手里并没有拿簸箕,只是空着手。他似乎只是出来……看看?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走廊,扫过地上那撮刺眼的煤灰,也扫过了沈静秋依旧虚掩着一条缝的房门。
沈静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陆沉的视线在那撮煤灰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
仿佛刚才出来,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眼风雪,或者……确认一下走廊里有没有什么碍眼的东西。
沈静秋靠在门后,心绪如同窗外的风雪般狂乱翻涌。寂静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裹挟着那个男人深不可测的沉默,变得更加厚重而冰冷。她低头,看着自己冰冷的手,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抱着冬冬时真实的温热触感。
活下去。
带着冬冬活下去。
在这个充满恶意、算计和诡异寂静的冰窟里,活下去。
她缓缓关紧了门缝,将最后一丝冷风和窥探的目光彻底隔绝。转身,走向熟睡的儿子,脚步虽然沉重,却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破土而出的、冰冷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