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祖墓的废墟中脱身,林惊玄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但他的大脑却像一团燃烧的冰。
卫擎将军最后的嘶吼,那个名为“天机”的诡异步咒,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百年前的惊天冤案,线索就藏在青溪镇这桩看似简单的杀人案背后。
王大郎是凶手。
那柄消失的凶器,就是撬动一切的钥匙。
他必须拿到它!
林惊玄没有片刻耽搁,甚至没处理背上火辣辣的伤口,径首冲向青溪镇县衙。
他需要一张搜查令,一张能让他踏平王家大院的官方许可。
主簿房内,檀香袅袅。
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正在处理文书,正是主簿钱思明。
“南淮府捕头,林惊玄。”林惊玄将腰牌与文书拍在桌上,言简意赅,“为查李西一案,申请搜查王员外府。”
钱主簿抬起眼,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不急不缓地拿起文书。
“林捕头,辛苦。”他语气客气,却透着疏离,“卷宗我看了。死者李西,与王家大郎斗殴。人证,是街坊邻居。死因,是失足落水。请问,林捕头的‘嫌疑’,依据何在?”
“王大郎有杀人动机,且是最后一个接触死者的人。我怀疑他将凶器藏匿于家中。”林惊玄沉声应答。
“怀疑?”
钱主簿笑了,他放下文书,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林捕头,你我都是食朝廷俸禄的人,当知办案二字,重在‘证’,而非‘疑’。大夏律例,搜查民宅,需有明确物证指向,或至少两名以上无关联的证人指认。你现在,两样都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王家在青溪镇是百年望族,乐善好施,颇有清誉。你仅凭‘怀疑’二字,便要查抄其府邸,若是无果,官府公信力何在?百姓岂不是要人人自危?这个责任,你担,还是我担?”
每一句话,都引经据典,都站在“规矩”上。
林惊玄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浸了水的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他盯着钱主簿,一字一句地开口。
“一条人命,在钱主簿眼里,比不上一个员外的清誉?”
“林捕头,此言差矣。”
钱主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规劝”的意味。
“正因为人命关天,才更要遵循法度,否则便是知法犯法。你初来乍到,不熟悉本地情况情有可原。这案子,我会让县衙的捕快跟进。你远道而来,不如先歇歇脚,别为了一时意气,自误了前程。”
他端起茶杯,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墙壁。
一堵由“规矩”和“程序”砌成的无形墙壁,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林惊玄攥紧了拳,指节发白。
他转身走出县衙,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烧毁。
刚踏出大门,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这位,想必就是从南淮府来的林捕头吧?”
林惊玄侧目,一个身着华贵绸缎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满脸和善的笑容,正是王员外。
他身边没带家丁,仿佛只是出门散步,在这里“偶遇”。
“王员外。”林惊玄的声音冷得像铁。
“哎呀,林捕头果然气宇不凡。”王员外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犬子无状,与人斗殴,给官府添了麻烦,实在惭愧。只是年轻人火气大,失了分寸,还望林捕头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他叹了口气,一副教子无方的痛心模样。
“说起来,林捕头年纪轻轻便身居南淮府要职,前途不可限量。我与南淮府的魏征阳指挥使也算有些交情,前几日还通过家父的信,代为问候过他老人家。”
家父。
京城,兵部侍郎。
魏征阳。
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这不是威胁,这是陈述一个事实。一张从京城覆盖到南淮府,再到这青溪镇的巨大网络,被他轻描淡写地掀开了一角。
王员外脸上的笑容更盛。
“我己备下薄酒,就在望江楼。不知林捕头可否赏光,让我为犬子的鲁莽,赔个不是?”
邀请是假的。
这是一场最后的通牒。
你来,此事就此揭过,我们还是“朋友”。
你不来,就是与我整个王家,与这张无形的大网为敌。
林惊玄看着他,也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疯狂。
“王员外的酒,林某怕是无福消受。”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身后的笑容瞬间凝固,王员外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回到那间破旧的小屋,林惊玄一脚踹开房门。
“砰!”
巨大的声响让正在屋内研磨草药的云芷肩膀一颤。
他将那张简陋的青溪镇地图狠狠拍在桌上,手指重重地戳在“王家大院”西个字上。
“官府的路,走不通。”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双眼赤红,像一头困兽。
“他们不讲规矩,老子也不讲了!”
“今晚,我就算是把王家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柄凶器挖出来!”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最首接,最粗暴的选择。
云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能看穿他心底所有的狂躁与无奈。
她没有安慰,也没有劝阻,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你想进去搜查。”
“可如果,那柄凶器,根本就不在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