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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走廊的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堵无形的墙，压得林晚喘不过气。她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缴费通知单，指节捏得发白。
“林淑兰家属：欠费己超信用额度。请于三日内补缴手术及靶向药费用合计：￥186,427.50元。逾期将暂停治疗。”
冰冷的数字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眼底。母亲在病房里压抑的咳嗽声如同钝刀，一下下剐着她的心脏。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下去，瓷砖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裤子首刺骨髓。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通讯录里寥寥几个名字被反复点开——亲戚的叹息，朋友的沉默，兼职老板的“再等等”。世界像一口正在缓慢合拢的棺材。
她颤抖着点开那个没有备注却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出键上，久久未落。
天文台他带血的泪，医务室他嘶哑的“怕我吗？”，还有那句刻在药瓶上的“My cure”……
尊严在母亲的呼吸机面前碎成齑粉。
她闭上眼，按下拨号。
“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机械的女声冰冷地宣判。
最后一丝微光熄灭。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快递纸箱安静地躺在宿舍门卫室角落，像个不起眼的灰扑扑的弃儿。收件人只有潦草的“林晚”二字，没有寄件人信息。
林晚麻木地签收，抱着箱子如同抱着母亲的骨灰盒。箱子很轻，摇晃时有细碎的碰撞声。她踢开宿舍门，用美工刀划开封箱胶带。
塞满箱子的不是文件，不是衣物，而是——
药瓶！
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光秃秃的透明塑料药瓶！和她曾在图书馆地上、江屿外套里摸到的那种，毫无二致！
心脏猛地一沉！又是他？！他到底想干什么？用这些空瓶子提醒她的狼狈和依附？
愤怒夹杂着绝望冲上头顶！她抓起一个瓶子狠狠砸向墙壁！
“啪！”
瓶子碎裂！
不是空的！
粉红色的、簇新的百元大钞，如同被禁锢己久的花瓣，从破碎的瓶身里纷纷扬扬炸开！
林晚僵在原地，瞳孔骤缩！
她疯了一样扑向箱子，抓起其他瓶子，拧开！
钱！全是钱！
一卷卷、一沓沓捆扎整齐的钞票，带着油墨特有的、崭新而刺激的气味，从那些不起眼的廉价药瓶里倾泻而出！瞬间淹没了她脚边的地板！
一片混乱的粉红色海洋中，一个未被拧开的药瓶滚到她脚边。瓶身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颤抖着撕下纸条，展开。
只有三个字，用她熟悉的、凌厉到几乎划破纸背的笔迹写着：
用这个。
别回头。
医院的缴费窗口排着长队，消毒水味混合着各种疲惫焦虑的气息。林晚紧紧抱着帆布包，里面塞满了刚从银行兑换出来的、沉甸甸的现金。每一沓钱的边缘都割着她的掌心，提醒着她这份“救赎”的代价。
“林淑兰家属，预缴成功，余额：￥201,350.00元。”
收银员机械的声音如同天籁。
压在胸口三年的巨石轰然崩碎，林晚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扶着冰冷的柜台，大口喘息，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滚烫地砸在缴费单上。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抹了把泪，吸着鼻子接通：“喂？”
“钱收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许薇的声音。不再是惯有的甜腻或怨毒，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残忍快意的平静。
林晚的血液瞬间冻结！
“很感动吧？他为你卖了400cc的血，又砸了江家祖传的翡翠屏风去黑市贱卖。”许薇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林晚的耳膜，“哦，对了，抽血的时候他晕在采血站了，脸色白得像鬼，真可怜呢。”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脏！
卖血？晕倒？
她猛地想起他苍白如纸的脸，想起他眼底化不开的疲惫，想起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旧疤和掌心新鲜的缝线……
“你胡说……”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胡说？”许薇轻笑，那笑声冷得刺骨，“林晚，你以为他是什么救世主？他不过是个被家族厌弃、靠药物续命的疯子！他给你的每一分钱，都沾着他的血和江家的诅咒！拿着它，好好享受你母亲用他的命换来的时间吧！”
电话被狠狠挂断！
忙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缴费大厅里回荡。
林晚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冲出医院。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抽打在脸上，生疼。许薇的话如同魔咒，在脑中反复尖啸——卖血！晕倒！诅咒！
她必须找到他！现在！立刻！
废弃画室的铁门虚掩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松节油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作呕。
林晚冲进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画室中央，那个他常坐的破旧画凳翻倒在地。满地狼藉！
大片大片暗红发黑、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如同泼洒的劣质颜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蜿蜒流淌，触目惊心！血迹的源头，散落着几团被血浸透、己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纱布绷带。
而在那摊刺目的血迹边缘，静静躺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东西——
一个光秃秃的、空了的透明药瓶。瓶身上残留着几枚模糊的、带着血痕的指纹。
旁边，散落着几张被暴力撕碎的纸片。
林晚颤抖着蹲下身，手指冰凉，小心翼翼地拾起几片较大的碎纸，将它们拼凑在一起——
纸张抬头是烫金的家族徽记和醒目的黑体字：
江氏集团股权转让协议书
转让人：江屿
受让人：______（被撕掉的部分）
转让标的：个人名下所持江氏集团A类优先股（占股比例：8%）
转让对价：人民币壹佰捌拾万元整（￥1,800,000.00）
在“受让人”签名栏的位置，只剩下一角被撕得极不规则的空白。而在协议书的最后一行，转让人的签名处，一个熟悉的名字力透纸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无法言说的疲惫，深深地烙印在纸页上——
江 屿
林晚的指尖死死抠进掌心，泪水模糊了视线。
股权转让书……卖血……空药瓶……满地未干的血迹……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猛地灌进画室！
地上散落的碎纸片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飞散。
一张先前被血迹黏在地面、未被发现的碎纸片，被风吹得翻了个面。
纸片的背面，一行打印的小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显露出来：
特别条款：受让人承诺，在股权交割完成之日起，与转让人断绝一切关系，永不相见。
风更大了，吹得破窗棂呜呜作响，如同亡灵的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