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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一从书桌的角落里取出一卷画轴来，拆封，摊开于书桌之上。
看着这幅画卷，李观一突然觉得，自已在这件事情上实在有些敷衍了，对方送出的饯别礼诚意太足。
这是一幅山水画，苍山位于画卷正中，群山环绕，江河拱卫，娟秀之中，却又几分苍茫辽阔之意。
李观一没有学过山水画，只是略懂简笔画，欣赏的水平不算高，到底还是能够看出一些东西来。
这幅画的绘画技艺自是不用说，相当高超。
都说这位李家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书院之中还有不小的才女之名，看来半点不虚。
画中神韵气象皆备，甚至能够隐隐感受到画中所蕴之意。
而画中题字融入其中，有着几分灵秀。
“骊珠难自隐，皋鹤会长鸣。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这画真不错，这字也不错，秀丽精致，甚是漂亮，更难得的是，字也好，画也好，都很用心。”
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李观一身后响起，让李观一脸色僵了僵。
回头望去，自已左后方站了一道身影，而自已右侧，一个青色的大脑袋凑在一旁，身子还在窗外。
这一人一蛇出现得无声无息，李观一在对方出声前刚刚察觉到违和感，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直觉再敏锐，到底修为不足。
而且仅仅依靠直觉，与人家这等修为的神识感应全然不同，对方收敛了气息他就不太容易察觉到了。
没有理会李观一的脸黑，只见左侧的身影盯着画卷啧啧有声，一本正经地继续点评道：
“这画与字透着浑然天成的清秀，更有几分通透空灵，画中气象固然雄浑壮阔，却难掩精致玲珑，细节之处，作画之人当是一位心思细腻的女子吧。
整体来看，这画神完气足，自蕴意象，显然是耗费了心神的，唯一的不足之处在于，运笔之间，似是有些勉强，后继无力，不是绘画造诣问题，恐怕是作画之人身体有恙，根基有损，以至精气神从本源上透着虚弱无力，隐有枯竭之相。
嗯，这字迹......”
好似在哪里见过，这话她没说出口。
“我说，这是我的房间，你们不请自来，是不是有些失礼？”
李观一把右边凑过来的大脑袋推开，目光盯着左边的身影。
“你不是说把这里当自已家就行了吗？我家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让你把这里当自已家的？
再说了，就算我说过，这不明显是客套说辞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客套？
李观一满肚子的吐槽，可却说不出口。
“现在时辰不早了，男女有别。”
李观一压下心中的郁闷，开口道，话中之意，自然是让他们麻溜地赶紧走，希望这家伙能自觉一点。
“我来此是有正事与你说，你白天不见人影，我只能此时过来了。”平静的声音，似是在解释。
“敲门是个好习惯，懂吗？”李观一目光转向右侧，对着那从窗外探进头颅的大家伙认真说教道。
“你这是指桑骂槐？”
“不敢，您误会了，我是在说小青。”
“呵~”不置可否地一声轻笑。
“所以请问您来此有何事？”
“我近日要离开一段时间。”
“哦。”
真是好消息，李观一心道。
“你那个小师妹，资质不算差，确实适合修行纯粹的剑道，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倔，是个聪明的傻子。”
“她是我师妹，当着我这做师兄的面这么说，太不礼貌了吧？”
李观一皱了皱眉，你话虽然没说错，可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说呢？
对方却并不理会李观一的抗议，自顾自继续说着。
“她根基已经无需再教了，在这之后，想来你应该教得会她了，有些事情想来也轮不到我这外人来操心，你这师兄心里有数，她日后入道的第一块磨剑石，想来你已经给他找好了。”
李观一对此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本身就是答案。
李观一与洛清瑶第一次见面之时曾经问过她：“你恨你父亲吗？”
小丫头的回答是“不恨，因为娘亲很爱他。”
可由此得来的答案，真的是她自已的答案吗？
太上忘情道，老头子既然扔给洛清瑶这么一部法门，她自已又做出了选择，有些事情就逃不过，避不开，必须去面对。
她早晚要给自已一个答案，一个属于她自已而非其他任何人的答案，不然这道途她便走不通，堪不破的结果，便是被困其中。
届时，剑不得出，再无前路。
“你帮我照顾小青。”
在李观一沉默之际，对方继续开口道。
“它不跟着你一起走吗？”李观一愕然，指了指旁边硕大的脑袋。
“此行带着它多有不便，反正小青也挺喜欢你的，不是吗？它很听话，很省心的。”
李观一看着这个把脑袋硬生生挤进他房间里的大家伙，一时无言。
诚心而论，这小青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颇为乖巧，莫名亲近于他，确实听话，可是......
“你曾经说，它不是蛇妖。”
“当然不是。”
“所以，它是走的化龙之路？”李观一问道，目光紧紧盯着那白裙身影。
白色幕幂之后，有目光与他对视着，旋即轻声笑了笑，语气玩味地问道：
“你当真想知道？”
“算了，当我没问过。”李观一退缩了，他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或者说，答案已经不需要回答了，但现在他还可以装作自已不知道。
“你站得这么近，我又不耳聋，怎么能当你没问过呢？”
“等等......”
“是！小青走的化龙之路，非是妖修。”
没有理会李观一的反悔，答案被明明白白甩在了他脸上。
“......”
李观一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化龙之路，蛇走江化蛟，蛟走渎入海，跃龙门而化龙。
简家老神棍问天机，做出推演，说“蜀地将有真龙出”，李观一实在无法不去多想。
李观一难得的有些心绪不宁，而罪魁祸首话说完便已飘然而去，不见了身影，很可能直接离开了观一观。
那青玉脑袋在李观一身上蹭了蹭，也自觉地退了出去，不过应该不是离开苍山，而是跑去后山待着了。
李观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想不通，这小青为什么亲近于他，这段时间李观一就从没见它搭理过自已小师妹，说明不是说明自来熟。
“这画好像画错了，这里怎么会有棵树？而且还这般凸显，对于整幅画而言，略显违和。”
李观一目光重新落在画卷上，在画卷最中心顿了顿，自语道。
那里，是苍山，山中有观。
白色道袍的模糊人影站在那里，并不起眼，却又好似这万里山川风云变幻的中心所在。
李观一当然知道，那画的是自已。
但李青君在那里画了一棵显眼的大树，一棵观一观大门前并不存在的树，清晰得有些违和，连枝桠都看得分明，颇有几分喧宾夺主地架势。
李观一觉得这棵树很违和，整体去看这幅画之时，让他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这棵树上。
甚至给李观一一种错觉，为了画这棵树，才画了山川风云。
是失误吗？没想到他还会犯这么明显地错误，连他这个绘画造诣不深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李观一想着，将画卷收起，随手放置在了书架的角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