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夫,救救我这嗓子吧。”她扶着药柜喘气,呼出的白气里带着黏腻的痰音,“天不亮就咳醒了,嗓子眼跟塞了团浆糊,吐出来的痰白糊糊的,黏在嗓子眼里扯都扯不断。”
许青川先倒了杯温盐水递过去,指尖触到她腕骨时,脉息浮滑中带着弦意,再看面色青白,舌边尖红得像刚掐破的樱桃,舌苔白腻如敷了层米浆。“夜里可曾踢被子?”他掀开她领口,见锁骨下方微微泛红,正是风寒入里化热的征兆。
“咳,前日送孩子上学淋了雨。”陈嫂揉着太阳穴,“原以为喝碗姜汤就好,谁知道痰越积越多,夜里躺着总觉得胸口堵得慌,跟压了块湿布似的。”
许青川的指尖在她合谷穴上按了按,触感微烫,再听咳嗽声重浊,知是少阳经气不利,兼夹痰热。“您这是少阳夹痰证。”他铺开诊籍,狼毫在砚台里转了两圈,“早春寒湿重,外邪袭表,入里化热,痰热互结于少阳,才会喉中黏痰、胸膈满闷。”
药方落在柴芩温胆汤加减上:柴胡15g疏解少阳,炒黄芩15g清泄郁热,法半夏、陈皮、茯苓化痰和中,枳壳、厚朴理气宽胸,再添芦根清热生津,桔梗载药上行,杏仁降气止咳。写到党参时,笔尖稍顿——陈嫂操劳家务,脾胃本虚,少佐党参顾护正气。
“这柴要用北柴胡,芩选枯芩,枳壳得炒过才不燥。”他亲自抓药,每味药都在掌心过筛,芦根专挑节间长的,“头煎水开后文火煮二十分钟,二煎加半碗温水,滤药时用纱布绞一绞,别浪费了药汁。”末了又叮嘱:“忌肥甘厚味,每日用陈皮煮水代茶,帮着化化脾胃的痰湿。”
三日后陈嫂再来时,棉袍己换成夹袄,进门先笑:“许大夫,您那药真神!头剂喝下去,夜里胸口就不堵了,今早起来痰也少了,能咳出整块的白痰,嗓子清爽多了。”
许青川搭脉时,浮滑之象己减,脉象转缓,再看舌苔,白腻苔退成薄纱般铺在舌面,舌色淡红如春日海棠。“痰浊渐化,正气待复。”他改方为六君子汤加味,去柴胡、黄芩,加炒白术健脾,薏苡仁渗湿,“脾为生痰之源,如今热象己退,当以健脾化痰固本。”
陈嫂摸着药方上的字迹,见“党参”“白术”旁画着小芽苞,忽然想起许青川说过:“治痰先治脾,脾健痰自无。”这几日按他说的用陈皮煮水,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些,夜里睡觉也不翻来覆去了。
“您看这舌苔,就像春雪化了一半。”许青川指着她舌面,“初诊时用柴芩温胆汤,是给痰热开条出路;如今用六君子汤,好比给脾胃搭个暖棚,让阳气慢慢升起来。”他边说边调整杏仁的用量——痰少而黏,需防伤阴,故减至10g。
药柜深处飘来淡淡沉香,那是许青川新晒的陈皮。陈嫂看着他在药斗间穿梭,蓝布衫下摆沾着星点药粉,却在抓每味药时精准如秤:法半夏要掰成指甲盖大小,茯苓块专挑带松纹的,白术必选“云头鹤颈”的佳品。
“喝了这三剂,再用炒薏米、山药打粉煮粥,连着吃半个月。”许青川递过药包,包纸上画着几串舒展的藤蔓,“今年春寒重,您这身子骨得慢慢养,别再冒雨奔波了。”
暮色漫进青巷时,许青川在诊籍上记下:“流感多夹湿痰,初诊辨少阳痰热,用柴芩温胆汤和解清热;二诊热退痰减,转以六君子汤健脾化湿,此‘急则治标,缓则治本’之法。观舌苔变化,如观天时——白腻渐退,犹寒冰初融,需顺其势而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