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尚香刚至内院,忽见贴身侍女翠柳慌慌张张奔来,连发髻都跑散了,手里攥着块红绸帕子。
"小姐!小姐!"翠柳上气不接下气,"外头都传疯了!说是荆州刘皇叔的公子来东吴……"
孙尚香柳眉一挑,顺手折了枝海棠在手里把玩:"荆州来的公子?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翠柳急得首跺脚:"不是啊小姐!外头都在说……说……"她突然压低声音,"说是吴侯要把您许配给那刘公子,两家联姻共抗曹操呢!"
"啪嗒"一声,孙尚香手中的海棠枝应声而断。她强自镇定道:"胡说什么?二哥方才还……"
话未说完,墙外忽然传来卖花郎的叫卖声:"贺喜花篮哟——孙刘联姻,百年好合——"接着是孩童们清脆的童谣:"刘郎娶得孙家女,吓得曹操夜不眠..."
孙尚香耳尖发烫,一把扯过翠柳手中的红绸帕子。展开一看,上面竟绣着"永结同心"西个金字,角落里还缀着个小小的"刘"字。
"这帕子哪来的?"
"是……是荆州商队刚在街上散发的……"翠柳怯生生道,"满城姑娘人手一方,说是沾沾喜气……"
孙尚香气得将帕子揉作一团,却见庭院外几个小丫鬟正凑在一起,对着新买的胭脂指指点点——那胭脂盒上赫然印着龙凤呈祥的纹样。
"好啊……"她冷笑一声,青葱似的手指捏得帕子咯吱作响,"我倒要看看,这个刘公子是何方神圣!"
孙尚香攥着红绸帕子的手指节发白,转身就要去找孙权问个明白。可刚迈出两步,她突然顿住了——方才二哥那番意味深长的话,那刻意提起婚事的试探,不正是最好的答案吗?
"小姐……"翠柳见她神色不对,小心翼翼道,"要不……咱们出去瞧瞧?听说那位刘公子正在驿馆……"
孙尚香眸光一闪,转身就往闺阁走去。翠柳连忙跟上,只见自家小姐翻箱倒柜,取出一套月白色的男装。这是她往日溜出府时惯用的装束。
"愣着做什么?"孙尚香己经利落地束起青丝,"还不快去换衣裳!"
半柱香后,两位翩翩"公子"从后门溜出了府邸。孙尚香手持折扇,腰佩戴长剑。她刻意压低嗓音对翠柳道:"记住,我现在是孙家表公子孙朗。"
转过街角,朱雀大街上的喧闹声扑面而来,一队荆州军士正在街头派发喜糖,领头的将领高喊着:"贺吴蜀联姻,共抗曹贼!"
却说乔国老辞别吴国太后,立即遣心腹家仆前往馆驿报信。
馆驿厢房内,刘封正与糜芳验看琉璃器皿与雪浪纸,低声道:"公子请看,这……"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推开,孔乾匆匆推门而入。
"公子!乔府来人!"孔乾额角还带着汗珠,"乔国老派管家亲至。"
乔府管家进到房中,躬身道:"老奴奉家主之命,特来告知刘公子,明日巳时吴侯与国太将于甘露寺设宴相见,还请公子早做准备!"
刘封含笑拱手:"有劳管家,代我谢过乔公美意。"
待乔府众人离去,孙乾立即闩上门闩。赵云剑眉紧锁:"这宴无好宴,到时我引五百精兵暗中护卫。"
商议既定,刘封整了整衣冠笑道:"明日便要见丈母娘和舅哥,今日且出去散散心。"
孙乾急忙劝阻:"公子三思!周瑜诡计多端,还是……"
"孙先生多虑了。"刘封朗声大笑,腰间玉佩随着转身划出一道弧光,"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当街行凶不成?"说着拍了拍庞隆的肩膀,"有庞护卫在,怕什么?"庞隆默默按紧腰间佩剑。
孙乾还欲再劝,刘封己推门而出,庞隆默然跟上。
追至门外的孙乾只见市井人潮如织,刘封的素色锦袍转瞬没入人群。他忧心忡忡地回头,却见赵云正在院中擦拭银枪。
刘封出了驿馆,沿着朱雀街缓步而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江东繁华的街市。河岸两侧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几个孩童正追逐着卖糖人的小贩嬉戏打闹。
正行至一处绸缎庄前,忽见对面走来一位锦衣公子,神情恍惚,步履匆匆间竟对周遭浑然不觉。
"小心!"
话音未落,刘封刚要侧身避让,却见那公子己一头撞了上来。
"砰"的一声闷响,刘封身形纹丝未动,那公子却被反震得连退数步,手中折扇"啪"地掉落在地。
"你这人,怎的不长眼睛!"一旁书童模样的少年急忙上前搀扶,气呼呼地指着刘封,"撞到我家小……小公子了!"
刘封正欲致歉,忽见那公子抬头——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映入眼帘,虽作男装打扮,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与娇媚。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俱是一怔。
"是在下冒失了。"刘封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折扇,瞥见扇骨上刻的"孙"字徽记,双手将折扇奉还:"这位……公子,可曾伤着?"
那"公子"接过折扇,拱手道:"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声音清越中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
此时一阵江风吹来,掀起她束发的丝带。庞隆在身后轻咳一声,刘封这才发现不远处几个商贩模样的人正暗中窥视。
"公子若不嫌弃,"刘封突然说道,"前面有座茶楼,听说江东的龙井甚是地道,不如让在下赔罪?"
对面的"公子":“公子不是江东人?”
刘封微微一笑,拱手道:"公子好眼力。在下从荆州而来,特来领略江东风物。"说着指了指远处飘扬的"龙井茶楼"旗幡,"听闻此处的龙井乃是一绝,不知公子可愿赏光?"
那"公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手中折扇"唰"地展开,"荆州来的客人?倒是稀客。"
刘封目光扫过扇面:
"幽并豪侠地,燕赵称悲歌。
千金市骏马,万里向洛阳。
公卿赠宝剑,君王赐玉戈。
捐躯赴国难,常令海不波。"
笔力遒劲,墨迹酣畅,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武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左下角落款处那个小小的"香"字,笔锋婉转间却暗藏锋芒,恰似眼前这位"公子"的气质。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故作不知。
刘封笑道:“公子也喜欢这首《侠客行》?”
那"公子"正要答话,忽听街角有人的高呼:"这不是刘公子吗?"只见他带着一队侍卫快步走来,腰间印绶在疾行间叮当作响。
庞隆低声道:“公子,是吕大人。”
那"公子"见状,折扇"啪"地合拢,拱手道:"刘公子改日再讨教。"清冷嗓音尚在耳畔,那袭白衣己消失在人群之中。
刘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注意到她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剑穗上的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庞隆凑近低声道:"公子,方才那位……"
"嘘——"刘封摆手笑道:"好一位'江东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