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都市败北回渔村
林宇耳鸣得厉害,像是有人在他颅骨里敲铁。他踉跄着松开行李箱把手,箱子砸在青石板上时发出闷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他扶着墙喘气,指节发白。前额抵在砖缝间蹭出一道灰印。那些霓虹灯下碰碎的玻璃杯、写字楼里飘散的拒绝信、便利店冷柜里结霜的饭团,全在眼前晃成了虚影。鞋底碾过满地鱼鳞似的月光,渔村的咸腥味钻进鼻腔,呛得他咳嗽。
“宇儿!”门轴吱呀一响,母亲的声音劈开潮湿的空气。
老宅客厅像浸在陈年酱油里的旧棉絮。父亲蜷在藤椅里抠指甲缝,煤油灯把他的皱纹照成沟壑纵横的地图。母亲起身时带翻了针线筐,毛线球滚到门槛外头去,她却顾不上捡。
“瘦脱相了。”母亲的手掌贴上他脸颊,茧子刮得皮肤生疼,“灶上煨着排骨汤。”
饭后母亲端来搪瓷盆,热气腾腾地熏花了窗玻璃。林宇望着她后颈支棱的白发,喉头突然哽住。指尖触到她手背龟裂的纹路,像摸到干涸河床的裂痕。
夜里父母房门漏出细碎声响。林宇蜷在阁楼旧床上,听见父亲咳出半句叹息:“瓦片该换……”
“药钱……”母亲的话被风扯断。
他翻身攥紧被角,棉花从豁口钻出来缠住手指。天花板霉斑洇成扭曲的人形,海浪声拍打窗棂的节奏渐渐与心跳合拍。
凌晨三点,寒气顺着脚踝爬上脊梁。林宇摸索着关窗,冰凉的玻璃映出自己发青的嘴唇。他忽然想起昨夜那个梦——不对,是真实发生的什么,可记忆像退潮后的滩涂,只留下模糊的凹陷。
晨雾裹着渔船汽笛漫进巷口。王二虎蹲在码头啃烧饼,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听说你在城里混不下去啦?”他含糊地说,芝麻粒簌簌往下掉。
林宇低头踩过的沙滩,细沙从趾缝挤上来。海水舔舐礁石的声音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张老头杵着竹竿从防波堤拐角冒出来,裤管卷到膝盖,露出蚯蚓似的旧伤疤。
“血能往回流。”老人用竹竿拨弄浪花,“你见过吗?”
中午餐桌中央摆着搪瓷碗装的老鸭汤。母亲舀汤时手腕一抖,油星溅到林宇手背,烫得他缩手。父亲突然剧烈咳嗽,报纸遮住的脸庞佝偻成虾米。
黄昏修桌椅时木刺扎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悬在伤口边缘摇晃,竟慢慢缩回去。林宇盯着那处愈合的痕迹,指甲掐进掌心也没感觉。
夜色降临时电灯闪了两下。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擦过耳际,像溺水者的长发。他蜷在沙发角落数自己的呼吸,首到天边泛起蟹壳青。
海边迷路那晚,月光在浪尖碎成银屑。林宇跌坐在礁石堆里,裤管被海水泡透。有个声音贴着他耳蜗说:“别再问为什么。”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怀表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
镜中倒影冲他眨眼那天,他正往保温杯灌姜茶。玻璃内侧凝结的水珠突然聚成笑脸,嘴角咧到耳根。热水泼洒在瓷砖上时,他看见自己瞳孔闪过幽蓝的光。
现在他总在黎明前惊醒,枕头上有抓挠的抓痕。衣柜深处传来孩童嬉笑,推开却只有晾衣绳空荡荡摇晃。最可怕的是某天清晨,他在厨房墙上摸到带盐渍的爪印,大小和自己手掌完全吻合。
渔村开始流传怪事。晒网的阿婆说看见人影在月圆夜踏浪行走,卖豆腐的老汉声称自家秤砣会无缘无故变重。而林宇知道,所有异象都始于他回家那天的耳鸣——某种古老的东西苏醒了,它蛰伏在每滴血液里,在每次涨潮时低语,在每个镜面投下多余的身影。
此刻他站在祖坟前烧纸钱,火苗突然集体朝东偏斜。远处海平线上,隐约有蓝色光斑明灭闪烁,像沉船桅杆上的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