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青瓦屋檐时,江砚背着苏蘅跨进苏家祖宅的月洞门。
他能清楚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在往下坠——方才在祖地洞外,苏蘅的银针掉得只剩三根,指尖掐进他手背的力道越来越弱,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叶。
"清长老!"他喊了一嗓子,声音撞在雕花木梁上荡开。
正对着供桌的身影应声转过来。
苏清手里的青铜药铃"当啷"轻响,茶盏里续到第二遍的水还冒着热气。
老人目光先扫过江砚怀中裹着外套的因果珠,又落在苏蘅发白的唇上,瞳孔猛地一缩:"快放她到偏厅!"
江砚几乎是冲过去的。
偏厅檀木榻上的软垫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他刚要松手,苏蘅却突然攥紧他衣角,睫毛颤得像被雨打湿的蝶:"因果珠......"
"在这儿。"他把包裹轻轻放在她身侧,手指碰着布料时能感觉到里面的温热,像颗跳动的心脏。
苏清己经快步跟进来,枯瘦的手搭上苏蘅手腕。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另一只手抓起案上的药瓶,倒出两颗朱红药丸塞进苏蘅口中:"强行催发银针透支了气血,先稳住心脉。"
江砚站在榻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看着苏蘅咽下药丸后,苍白的脸颊总算浮起一丝血色,这才想起去看苏清——老人正盯着因果珠,指节抵着青铜药铃,铃身被攥得泛出青灰。
"清长老?"他试探着开口。
苏清突然伸手,指尖悬在因果珠上方三寸处,像在触碰某种活物。
江砚注意到他眼底闪过极淡的金纹,和因果珠表面流转的光色如出一辙。"这是初代家主以毕生因果力凝练的珠子。"老人的声音发沉,"当年他与血煞门主定下逆缘咒时说过,若两脉后人违背誓约,唯有因果珠能解。"
"苏鸿说逆因的分身......"江砚话没说完,苏清己经从怀里摸出本裹着黑布的典籍。
布面磨得发亮,边角沾着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逆缘咒的真相,都在这儿。"苏清翻开典籍,泛黄纸页上的朱砂字迹刺得人眼睛发疼,"初代家主与血煞老门主是至交,两人联手镇压过试图颠覆因果的邪修。
但那邪修临死前留下执念,附在老门主心头。
为防他入魔,初代家主施咒:若两脉后人相杀,咒力反噬自身。"他的手指划过一行被红笔圈起的字,"可谁也没料到,那邪修的执念后来成了'逆因'。"
江砚的系统光幕突然震动。
他低头扫过浮现在视网膜上的提示:【检测到关键因果节点|逆因起源信息补全度+30%】,心跳顿时快了两拍。
"要解咒,必须去初代家主的传承之地。"苏清合上典籍时,药铃在袖中轻晃,"那里藏着他留下的最后一道因果锁。"
榻上的苏蘅突然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发间最后一根银针"叮"地坠地,却顾不上捡,伸手按住典籍上的地图:"传承之地......我记得祖谱里提过,在伏牛山背阴处的'隐渊谷'。"她的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浅痕,"但谷口被迷雾封了三百年,普通方法进不去。"
江砚闭了闭眼。
因果推演的能力顺着太阳穴漫开,眼前浮现出无数条纠缠的金线——最亮的那根线尽头,是座被青雾笼罩的山谷,谷口有块刻着"因果"二字的残碑。
"推演结果吻合。"他睁开眼时,眉心还残留着淡淡的金光,"隐渊谷。"
苏清突然抓住他手腕。
老人的手像块冷铁,力道大得惊人:"那谷里不止有传承。"他盯着江砚颈间若隐若现的系统光纹,"逆因的分身极可能藏在那里。
你带着因果珠......"
"所以更要去。"苏蘅打断他,从榻上扯过外袍披在身上。
她的手指还在抖,却稳稳系好盘扣,"逆缘咒不解,苏家与血煞的恩怨永远没完。
赤焰和苏鸿能找到祖地,下次可能会有更多人。"
江砚摸出登山包甩在肩上。
包里还装着在祖地捡的黑玉戒指残片,此刻隔着布料硌得他手背生疼。
他看向苏清:"您留下守因果碑?"
老人点头,青铜药铃随着动作轻响:"赤焰的血煞门不会善罢甘休。
因果碑是苏家最后的护阵,我得看着。"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抛过来,"这是续脉丹,给小蘅路上用。"
苏蘅接过药瓶塞进江砚口袋,转身往门外走。
晨光里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发梢还沾着祖地洞顶的水珠,在地上溅出细碎的光。
江砚跟着她跨出偏厅时,听见身后传来苏清的低叹:"小心谷里的雾。
那雾......"
话没说完,他己经被苏蘅拽出了门。
山风卷着晨露扑在脸上。
江砚望着远处伏牛山的轮廓,因果珠在怀里轻轻发烫。
苏蘅站在青石板上,闭目抬手,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颤——那是她"望气诊因"的前兆。
"怎么了?"他凑近问。
"隐渊谷的方向......"她睫毛颤动,"有股气,像被搅乱的线团。"她睁开眼时,眼底映着漫山晨雾,"我们得快点。"
话音未落,她己经迈步往山下走。
江砚紧了紧背包带,跟上她的脚步。
山路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却压不住因果珠越来越灼的温度——仿佛有什么在谷里等着,正顺着因果线,轻轻扯了扯他们的衣角。
山雾在隐渊谷口凝成青灰色的帘幕,江砚的登山靴碾过带露的碎石,每一步都能听见因果珠在怀中发出细碎的轻鸣。
苏蘅走在他身侧,指尖始终虚点着左前方——那里的雾气比别处更浓,像团被揉皱的棉絮,裹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就是这儿。"她突然停步,发梢沾着的雾珠坠在锁骨处,"气团的乱流在岩缝后面。"说着抬手指向右侧山壁。
江砚顺着望去,只见青褐色岩壁上爬满野葛,藤蔓交缠处隐约露出半块青石板,边缘刻着极细的云雷纹——和苏家祖谱里记载的护阵纹路如出一辙。
他摸出战术刀挑开藤蔓,石板上的刻痕立刻清晰起来。
因果推演的金光顺着视网膜漫开,他看见石板下埋着三根淬毒的铜针,角度刚好对着人的咽喉。"别动。"他抓住苏蘅欲抬的手,指尖沁着冷汗,"有机关。"
苏蘅的睫毛颤了颤,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银针。
她将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对准石板缝隙,手腕轻抖——银针擦着铜针尾端掠过,"叮"地钉进石壁。
机关触发的闷响随之传来,三根铜针"噗"地射进对面岩壁,尖端泛着幽蓝的光。
"是苏家禁术'九死针'的变种。"苏蘅扯了扯他衣角,"初代家主防的是心怀恶念的人。"她的指尖按在石板中心,体温透过石面传来,"我用医家本脉的血气引。"
江砚刚要阻止,就见她腕间青筋凸起。
淡金色的血气从她指尖渗出,沿着石板纹路游走,像活物般钻进石缝。"咔"的轻响里,石板缓缓下沉,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
潮湿的风裹着腐朽的药香涌出来,苏蘅踉跄半步,江砚立刻扶住她——她的掌心全是冷汗,连脉象都弱得几乎摸不到。
"我没事。"她扯出个苍白的笑,"快走。"
洞穴内比外面更暗。
江砚打开战术手电,光束扫过洞壁,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咒文,每道纹路都泛着暗红,像是用血填过。
苏蘅的银针突然从袖中飞出,"当"地钉在脚边——那里的地面裂开道细缝,正渗出黑褐色的液体,落在石头上"滋滋"作响。
"蚀骨毒浆。"她的声音发紧,"每三步一个陷阱。"说着从药囊里摸出颗白色药丸塞进嘴里,"续脉丹能护我们半个时辰。"
江砚的系统光幕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因果陷阱|破解度+15%】。
他闭了闭眼,因果推演展开——眼前的洞穴瞬间变成无数条金线,有的指向毒浆,有的绕过落石,最亮的那条线尽头,是扇刻着"因果"二字的石门。
"跟我走。"他攥紧苏蘅的手,沿着推演的路径挪动。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洞顶偶尔有碎石坠落,擦着后颈砸进毒浆里,溅起的液体在两人外套上烧出焦洞。
苏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江砚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他掌心抽搐,却始终没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上的"因果"二字终于撞进视野。
江砚抬手触碰门环,金属凉意透过手套传来。
门环突然转动,石门"轰"地打开,混着陈腐气息的风扑面而来——石室内中央立着块两人高的石碑,表面布满裂纹,却在手电光下泛着温润的玉色。
苏蘅的银针"叮"地落在地上。
她扶着石壁喘气,发间最后一根固定用的木簪掉下来,乌发披散在肩头:"那是......初代家主的'因果碑'。"
江砚走向石碑。
碑面的刻字在手电光下浮现,是用古篆写的遗言:"逆缘起于邪修执念,解于因果同源。
取珠置碑心,诵我生平愿,因果重归,两脉无冤。"碑心处有个圆形凹痕,大小正好能放下因果珠。
他摸出裹着外套的因果珠,手指刚碰到布料,珠子突然剧烈发烫。
苏蘅踉跄着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她的眼底泛着金纹,和因果珠的光色如出一辙,"碑上的裂纹......是逆因的侵蚀。"
江砚的系统光幕疯狂震动:【关键因果节点|逆因侵蚀度检测中|当前73%】。
他深吸口气,将因果珠按进凹痕。
珠子刚触到石面,整座石室突然震颤。
金色光流从珠身涌出,顺着碑面裂纹游走,像活物般啃噬着上面的黑褐色痕迹。
"诵咒!"苏蘅的声音带着哭腔,"快诵!"
江砚盯着碑上的古篆,喉咙里滚出晦涩的音节。
每念一个字,因果珠的光就亮一分,黑褐色痕迹则消退一分。
当最后一个"冤"字出口时,整座石碑突然发出轰鸣。
金色光流冲天而起,在石室顶端凝成"逆缘己解,因果重归"八个大字,然后如星屑般消散。
苏蘅瘫坐在地,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掉。
江砚刚要扶她,洞穴外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他猛地转头,就见赤焰站在石门处,脸上的火焰疤痕在金光里泛着妖异的红。
他手中的黑玉戒指散发着黑雾,正是之前苏鸿佩戴的那枚。
"你们以为解了咒就能太平?"赤焰的声音像刮过刀背,"苏家欠血煞的命,我要亲自讨回来!"他抬手一挥,黑雾如毒蛇般窜向江砚咽喉。
江砚拽着苏蘅就地翻滚。
黑雾擦着他耳畔飞过,在石壁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苏蘅摸出银针掷出,却被黑雾卷住,"叮"地落在赤焰脚边。
老人的瞳孔变成纯黑色,嘴角咧到耳根:"苏家的针,困不住血煞的魂。"
江砚的系统光幕弹出【危险预警|逆因侵蚀度85%】。
他扶着苏蘅退到碑前,因果珠在凹痕里仍散发着微光。
苏蘅扯了扯他衣角,声音轻得像叹息:"碑......还能护我们一时。"
赤焰的身影突然模糊。
江砚只觉后颈一凉,转身时正撞进黑雾里。
剧烈的灼烧感从皮肤渗入骨髓,他咬着牙挥拳,却只打到一团虚无。
苏蘅的尖叫刺穿耳膜,他勉强转头,看见赤焰掐着她的脖子,黑玉戒指正往她心口按。
"不——!"江砚嘶吼着扑过去。
因果珠的光突然大盛,金色光流从碑面涌出,裹住他的手臂。
他的拳头穿透黑雾,结结实实地砸在赤焰脸上。
老人闷哼着倒退,黑玉戒指"当"地掉在地上。
苏蘅跌进江砚怀里,剧烈咳嗽。
赤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抬头,眼底的黑芒更盛:"这才刚开始......"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消散在黑雾里,只留下满地狼藉。
江砚抱着苏蘅坐在碑前,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心跳,额头抵着她发顶:"我们得回去。"
"好。"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却还是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血,"回苏家。"
山雾不知何时散了。
两人走出洞穴时,夕阳正给伏牛山镀上层金红。
江砚背着苏蘅往山下走,因果珠在他怀中渐渐冷却。
远远望见苏家祖宅的飞檐时,他看见苏清站在月洞门前,青铜药铃在风里轻响。
老人的脸色比平时更沉,开口时声音像浸在冰里:"血煞门的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