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沈清瑶的惊呼卡在喉咙,几乎破声。那几道撕裂黑暗的锐响,目标是那个立于暗影、正摊开掌心向她展露致命印章的身影!
念头电转,一片混沌。他是敌?是友?印章?为什么此刻递出?又为何引来这杀身之祸?
来不及细究!
黑影身形如鬼魅般一晃,快得只在沈清瑶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几枚闪着幽蓝寒光的细长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衣角,“笃笃笃”几声,深深钉入他身后的窗棂与墙壁!箭尾兀自高频震颤,发出瘆人的嗡鸣!
弩箭!
不是寻常飞镖或暗器,是军中制式!力量、速度、准头,皆为索命!
“主上!”一个压抑的、带着无尽杀意的低沉声音在门缝外响起,似毒蛇的低语,“那东西,你休想给她!”
话音未落!
“轰!”
厚实的楠木房门猛地被一股狂暴巨力自外向内撞得粉碎!木屑如暴雨般激射!
一个身披黑色劲装、几乎与门后阴影融为一体的高大身影悍然突入!他身形壮硕如铁塔,步伐落地无声却带着碾压一切的狂暴气势,手中一柄造型奇诡、通体乌黑反而不出光的短刃,没有丝毫多余动作,人随刀走,挟着一股惨烈的腥风,首取角落里的“主上”!刀刃无声,却比刚才的箭矢更显必杀之志!
近身搏杀!方才的暗箭,只是开胃菜!
生死一瞬间!
沈清瑶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那“主上”似乎毫无惧色,面对那狂暴突袭而来的黑色刀锋,身形不退反进,如同迎着惊涛的孤礁。他竟猛地一步踏前,右手捏着的印章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迎向对方的刀刃轨迹!同时左手如毒蛇吐信,五指成钩,带着一股阴冷锐利的气劲,疾点对方持刀手腕大穴!
以印章挡刀?硬撼?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股杀机即将猛烈碰撞的前一刹——
异变陡生!
一道更加迅捷、更加刚猛、带着堂皇正大的破空金风的红影,如同陨星坠落,带着决死的信念,狠狠地从旁撞向那个突袭的刺客!
“嗤啦——!”
血肉撕裂的声音,沉闷而刺耳。
一股温热的液体,猛地溅在沈清瑶的脸颊和眼帘之上!
是血!
她惊骇地睁大眼,视线瞬间被一片猩红模糊!
那道红影……赫然是去而复返的……姜越!
他高大的身躯正挡在她和那主上的侧前方!他的后背,硬生生替那主上承受了刺客本该致命的一刺!那把黑色短刃大半没入了他左侧肩胛之下,只留下那柄奇诡的刀柄兀自震颤!
姜越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剧痛让他的面容瞬间扭曲,但他眼中那焚尽一切的杀意却比疼痛更炽烈!他几乎是凭着野兽般的本能,完全不顾背后的剧痛和致命的刀刃,右手如铁钳般猛地探出,死死扣住了刺客持刀的手腕!
“走!”姜越的声音带着铁锈摩擦般的嘶哑,是对着沈清瑶和那神秘主上的狂吼!同时,他全身劲力爆发,竟硬生生将刺客撞得向后踉跄一步,也阻碍了对方拔刀的意图!
此刻的殿堂角落,瞬间成为修罗场。
重伤的姜越与悍不畏死的刺客死死角力,纠缠一处。
那主上眼神如冰,在姜越撞开刺客的瞬间,他递出印章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是看准了刺客被姜越阻挡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手指灵巧至极地一翻、一弹!
那枚带着缺口的古铜色印章,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如同一颗命运的星子,精准无比地……落入了沈清瑶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掌心!
入手冰凉!带着金属的沉重质感!
是她费尽心机寻找的缺失之物!是闭合镇魂锁链的最后一环!
“印在此!验!”那主上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没有看向她,只有命令般的短促二字!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陷入短暂僵持的姜越与刺客,脚下一错,身形如烟般向屏风另一侧掠去,显然是要腾挪空间,摆脱被合击的劣势,更可能是……引出其他埋伏?!
沈清瑶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脊椎末端瞬间窜至头顶,所有的迷惑、混乱,都在这冰冷触感和那冷硬命令前被生生冻结、打碎!
她紧紧攥住那枚印章,如同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不需要犹豫!
赌命的时候到了!
眼角余光扫到地上散落的账册和那叠油布包裹的印鉴痕迹。
就是现在!
她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搏杀,无视了利刃入体的血腥,更无视了这金銮殿角落骤然爆发的腥风血雨。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扑向那张摊开、写满罪恶的粮草本!
她几乎是趴在了账页之上,用尽全身力气稳定住颤抖的手指!用那印章尖锐的缺失一角,狠狠地对准账册首页末尾——那个模糊不清、边缘缺失最关键的印痕印记!
对准!
用力压下!
“噗嗤!”
轻微的挤压声。
沈清瑶抬起头。
指尖抬起。
账页之上。
一枚清晰、完整、与下方模糊旧痕边角完全吻合、中间缺失一小块如同幽暗漩涡的古铜色印记,赫然在目!
缺失的印章!闭合了缺失的印痕!
严丝合缝!
天衣无缝!
这是张保用命保下的铁证!
这是太子罪行最后的……盖棺定论!
“陛下——!”沈清瑶用尽胸腔最后一口元气,声音嘶哑凄厉到了极致,如同啼血杜鹃的最后哀鸣!她双手死死抓住那张染上了她自己鲜血、此刻又盖上了那决定罪印的账页,高高举过头顶!身体却因极度脱力而向前扑倒!
“臣女父亲——含冤昭雪!!!”
“这缺失之印!闭合罪证!皆是……皆是指向太子……贪墨军粮!私设金库!勾结……”
她的话语并未喊完,因为龙椅之上,明德帝如同被一桶滚油自头顶浇下!那铁青的脸色瞬间涨成骇人的紫红,枯瘦的身体因暴怒而剧烈颤抖!
老皇帝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沈清瑶手中那张高举的、染血的、盖着完整鲜红印鉴的账页!
那缺失的印痕……合上了!
那个“万福金库”的戳印……清晰无误!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厚腥气的鲜血,从明德帝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他胸前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
“孽障!孽障!!”老皇帝的咆哮裹挟着血沫和滔天暴怒,如同九幽厉鬼的嘶嚎,在大殿中炸响,震得所有人心胆俱裂!他枯槁的手指,带着雷霆万钧的毁灭之力,狠狠指向在地、面如死灰的萧景琰!
太子萧景琰!
当那枚印章落下,当那声“含冤昭雪”凄厉响起的瞬间,他就己经像被抽掉了所有魂魄。所有的辩驳、诬陷、抵赖,在那严丝合缝的印痕面前,都成了苍白可笑、徒劳挣扎的尘埃!
完了。
彻彻底底,万劫不复!
他看着父皇喷出血箭,指着自己的那只枯手,脸上最后一丝颜色褪得干干净净。那怨毒凝固在瞳孔深处,却连转动一下眼珠的力气都消散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破囊般的微弱气音,身体彻底软倒下去,如同一滩烂泥,只有那双眼睛还死死瞪着沈清瑶的方向,里面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恶毒。
“押……押……下……”明德帝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身体向后踉跄,被身后惊骇欲绝的贴身老太监死死扶住,才没有栽倒。
就在这惊天巨变、父子对决、帝王惊怒吐血的万籁俱寂之时——
“报——!!!”
“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
一个浑身浴血、风尘仆仆几乎成了血人泥人的边军信使,连滚带爬、疯狂撞开大殿正门!嘶哑的吼声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惊雷劈入这充满血腥的大殿!
“陛下!北狄!北狄二十万铁骑!于昨夜……己连破……青木堡!黑水城!雁……雁回岭!”
“我军守关大将王衍……王将军……阵前倒戈!打开关门!引狼入室!”
“朔方、云中、上谷三镇……己……己……己被屠城血洗!!!尸山血海……千里……千里焦土!!!!”
轰——!!!
信使的吼声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砸在所有还站着的人心头!
明德帝眼前一黑,彻底向后晕厥过去!
龙椅旁一片惊呼混乱!
沈清瑶高举着那张染血的、盖着决定生死的印章的账页,身体晃了晃,嘴角却溢出一丝极淡、极冰寒的笑意。
果然……应验了……
三城血祭……引狼入室……
她感到一阵巨大的眩晕袭来,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首首向后倒去。
模糊的视线中,掠过太子如死狗般的躯体,掠过帝王惊厥后仰的脸,掠过地上账册那刺眼的鲜红印痕……最后,定格在搏杀角落——
姜越依旧死死扣着刺客的手腕,背后插着那把漆黑的短刃,鲜血浸透了他大半边赤红飞鱼服,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蜿蜒出刺目的血泊。
而那个神秘莫测的“主上”,如同鬼魅般闪过屏风,消失在侧殿的阴影深处,只留下一角翻飞的墨色衣袂……
那枚冰冷沉重的印章,还死死攥在沈清瑶渐渐失去知觉的手心,棱角硌得生疼。金銮殿巨大的穹顶在她眼中旋转,模糊,最终陷入一片彻底吞噬光亮的死寂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