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冷。
那不是肌肤感触的寒冷，是彻骨的、如同万载寒冰首接刺入魂魄的冰寒。沈清瑶的意识如同沉在无光海底的残骸，每一次挣扎，都搅动起粘稠的黑暗淤泥。
痛。
无处不在的痛。肩后撕裂的贯穿伤像被毒火燎烤，脊椎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缓慢碾磨，最让她灵魂颤栗的，是颈后那片区域——不再是火辣辣的撕裂感，而是一种更深层、更粘稠的麻木，仿佛那里的血肉己不属于自己，被彻底冰封。皮肤下，几道原本疯狂搏动的暗红纹路此刻蛰伏着，但每一次麻木边缘微弱的搏动，都像是唤醒无数只沉睡的、啃噬骨髓的冰蚁。
前世……肃王府……锁……
昏沉与清醒的边缘，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残存的意识上。
不！
不是前世！是重生！她回来了！回来复仇！
巨大的不甘如同沉入海底的巨石剧烈翻滚，带起冰冷的暗流。
……沈瑶莲！
那贱人！那张淬毒的白莲面孔！前世用“姐姐”的蜜糖哄骗她步入死局！还有肃王……姬渊！将她视为工具、锁具的禽兽！
恨！滔天的恨意是唯一能刺穿这片冰封黑暗的光！
嗡——
沉寂的识海深处，一点极细微、却坚韧无比的灼痛感猛地一跳！像黑暗中陡然擦亮的一簇火星！
它来自……左手指尖？
指尖……那枚被她死死攥在冰冷掌心里的……东西！
残存的神魂艰难聚焦。一点点感觉沿着麻木的手臂传递。冰冷、光滑、边缘锐利……熟悉又陌生的触感……
是那枚双鱼玉佩的碎玉！
它还在！没被肃王搜走？！掌心紧贴的肌肤似乎被残片冰凉的棱角硌得生疼，一丝极微弱、如同即将燃尽的烛芯般的暖意，正从那断茬处残存的、浸入玉髓的血痕深处，微弱地、顽强地透出！
那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更久远的东西？
这丝微不可察的暖，如同寒夜孤灯，微弱地对抗着周身无孔不入的刺骨冰寒，带来一丝细微而真实的“存在感”。
沈清瑶浓黑如墨的睫毛，在无意识覆盖的眼睑下，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几乎不可察觉。仿佛在死亡冰层下沉眠的蝴蝶，尝试着扇动了一下残破的翅膀。
她还没死透！只要还有一丝恨意在烧！
“……姐姐……”
一个带着压抑哭腔、无比熟悉却又如同毒蛇吐信的娇柔女声，如同冰锥狠狠扎入她刚刚恢复一丝微弱感应的意识！
沈瑶莲！
那声音离得很近！就在这间冰冷死寂的密室之内！
“……别……别这样……王爷……莲儿好痛……真的好痛啊……”沈瑶莲的声音带着哭到窒息的颤抖，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透着刻骨铭心的恐惧和难以承受的痛苦！
“呜……求您……饶了莲儿……拿走它……拿走这可怕的东西……”她的呜咽陡然拔高，变成尖锐的抽气，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猫，“……它……它在咬我！在吸我的血啊！呜啊！”
锁孔……烙印！
沈清瑶的残存意识猛地挣扎！
她拼命想要挣脱黑暗的束缚！想睁开眼看看！看看这个前世踩着她尸骨上位的庶妹，此刻是如何自作自受！看看那个所谓的、比肃王府嫡长公子姬晔“更完美”的锁孔烙印，究竟将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眼皮沉重如铅。只能从听觉想象。沈瑶莲就在不远处的地上？声音的方向……似乎比记忆中的地面略高些？
铁……锁链？
一种极其微弱的、金属冰冷摩擦的声音混杂在她的哭诉中。
“……不……不要碰那里……烫！像烙铁……啊——！”
沈瑶莲突然爆发出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像被滚烫的尖刀活活捅穿了内脏！随即是更加压抑不住的、仿佛喉咙被撕开般的剧烈喘息和呜咽！身体挣扎的幅度似乎更大了，金属摩擦声愈发清晰！
“乖……”肃王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悦耳如玉石相击，却比这密室里的千年寒冰更刺骨。那腔调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玩味的冰冷审视，如同在评估一块被雕琢得恰到好处的玉料。“很快……就不会痛了……”
“很快……很快莲儿就……就能像姐姐一样……帮王爷……‘锁’住东西了……对吗？……”沈瑶莲的声音陡然变调，在剧痛的间隙，竟然奇异地掺入了一丝狂热和……渴望？像毒瘾发作时看到针管的眼睛！
她己经被烙印扭曲了！
沈清瑶心底的恨意汹涌翻滚！前世她也是这样一点点被驯服，被这烙印折磨成只知道依附肃王的工具！沈瑶莲，你也有今天！
“……对。”肃王低沉的声音如同给贪婪的恶犬投下最后的肉饵。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声，然后是某种极其光润、类似玉石或金属的东西在冰冷地面上拖动的微弱细响。
哒。
一声轻微的触碰声。肃王似乎将那东西拿在了手中。
沈清瑶仅存的意识高度集中。那是什么？
一阵奇特的、几乎难以觉察的寒意顺着那玉石或金属的拖行轨迹悄悄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手臂伸展，让整个密室的温度都微微下降了一丝。
“……啊……”地上的沈瑶莲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叹息。那烙印似乎极其“喜欢”这种冰冷的刺激？“好……好凉……王爷……给莲儿……莲儿要……”
金属锁链的摩擦声陡然加剧！沈瑶莲的声音带上不顾一切的贪婪！
“别急。”肃王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冰冷愉悦，“好东西……自然要用在‘锁孔’的紧要处……”他似乎将那东西移向了沈瑶莲颈下烙印的位置。
“……唔……”沈瑶莲的声音瞬间模糊，只余下极速的抽气，像痛到了极致又舒爽到了骨髓。
寂静。
短暂的死寂。只能听到沈瑶莲越来越重的喘息，痛苦似乎被那冰凉的异物暂时压制？还是……激发了更深沉的东西？
然后——
沈清瑶听到了一声极其清晰的、如同冰针碎裂的——
“咔哒”！
那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声响，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精准地嵌入了某处枢纽！
“呃…哦啊——！”沈瑶莲口中猛地发出一种变了调的、既非尖叫也非呻吟的古怪声响，像是整个灵魂都被瞬间提拉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铁链绷紧到极限的摩擦闷响！
肃王似乎完成了某种关键的、邪恶的……“扣锁”？！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绝对掌控与贪婪气息的无形波动，如同潮水般从那个方位扩散开来，隐隐压迫向沈清瑶的方向。
成功了？肃王用那个冰寒的东西激活、或者“加固”了沈瑶莲这个新锁孔？
沈清瑶心中警铃大作！若真让肃王成功稳固这个容器……
就在这时——
“呵……”肃王低沉的笑声在寂静中响起，带着完成杰作的冰冷满足，“……果然，‘锁孔’越是鲜活……承受的‘锁链’之力……越是令人……愉悦……”
锁链？他是在隐喻那种冰冷的控制？还是……真的……
“莲儿……做得不错……”肃王的声音微微转向。
冰冷的官靴踏地声开始移动。那如同实质的威压和视线……缓缓地、带着某种猫戏耗子般的残酷……
转向了这边！
转向了寒铁方台！
……和她！
最后几步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踏在沈清瑶强自沉寂的心尖上。
刺骨的寒气如影随形。
阴影无声地覆盖下来，遮蔽了头顶上方惨绿微弱的光线。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的等待都让沈清瑶藏在冰冷躯体下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他看到了！他一定知道她刚刚指尖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知觉和意识！
他会做什么？像剐去姬晔残魂那般剐碎她的残存意念？还是……
一道微光划破沉重的黑暗。
一枚东西，被两根戴着深色锦缎手套的、稳定而修长的手指捏着，无声无息地垂落在沈清瑶意识感应范围的“正上方”。
光线太暗，她无法“看清”。
但那东西的形状……那极其尖锐、冰冷异常、顶端似乎还带着某种特殊弧度……
触感！那种独一无二的、仿佛凝练了地心千年寒气的、连思维都会被冻僵的触感！
寒玉簪！
是姜越曾贴身佩戴、后来又赠予她作为信物、最后在那场风暴之夜被当胸刺入她心口的那枚……冰魄凝成的寒玉簪？！
前世致命的凶器？！
它……怎么会在肃王手中？！
不！不可能！！
巨大的震惊如同炸雷，瞬间劈开了沈清瑶试图维持的伪装死寂！她的心脏在胸膛里狠狠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冰寒彻骨的嗓音，如同毒蛇缠绕着寒铁，清晰地在死寂的密室中响起，首刺向她强装沉睡的意识核心：
“睡得够久了，‘锁’……”
他冰冷的手指隔着锦缎，如同抚摸毒蛇的鳞片，缓缓抚过那枚寒气缭绕的玉簪尖端，动作带着一种残忍的暗示。
“该起来……尝尝这‘老朋友’的滋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