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沈清瑶眼珠子暴凸!喉咙里像是被无数烧红的刀子堵死,嘶哑的声音拼尽全力才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一瞬间暴增的剧痛,简首要把她连人带魂都撕成两把碎布条!不光是烙铁印子的地方火烧火燎,连手心死死攥着的那块碎玉,都跟烧红的炭块一样滚烫!烫得骨头都在咯吱响!
她几乎是凭着身体被碾碎前一刹那的本能,整个后背猛地弓起来!又脱力砸回榻上,发出“嘭”一声闷响。眼睛倒是睁开了,可那俩眼珠子空茫茫的,一点人气儿没有,爬满了蛛网似的血丝,涣散得连眼前的姜越都认不出是谁。
“水……水……”她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声音跟漏气风箱似的嘶嘶响,像是整个喉咙都被那剧痛燎干了。可那双鬼似的空眼睛,偏偏一动不动地钉着姜越刚刚摊开的——那只掌心朝上的手!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掌心上、靠近虎口那截手腕的位置!那地方的皮肤不算粗糙,却有着一道清晰而顽固的痕迹!弯弯的,像个月牙边儿,颜色比他周围皮肤暗沉不少的一道旧疤!
姜越浑身一僵!几乎是沈清瑶眼睛钉上来的同时,他正攥着那烫手的油布包的左臂也猛地一麻!那感觉,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冰锥狠狠扎透了筋骨!冰冷尖锐的痛感顺着胳膊首冲天灵盖!
这疤?!
这东西在她身上烙下锁印的时候……难道真被这该死的锁印力量强行撕走了什么东西?!她这副见了鬼的样子……
“太医!”姜越猛地扭头,冲着屏风外厉声咆哮!声音震得殿梁都嗡嗡响。那点寒气根本压不住他心头猛然炸开的狂怒!他死死捏着油布包,那包烫得像是刚从熔炉里夹出来的铁块,一层薄油布根本拦不住,那股子浓郁的、裹着血锈的焦糊腥气嗤嗤地往外冒。他眼底血色翻涌,再不管什么烫手,另一只手狠狠抓住油布包边缘,用力就要撕开这碍事的第一层!
滋啦——!
油布包刚被粗暴地扯开一条缝!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不止、如同腐败血水泼上滚油石板的恶臭腥气,轰然炸开!那味道冲得人脑仁生疼!而那股从包深处透出的无形凶戾气息,也如同挣脱了第一重束缚的猛兽,狰狞毕露!
榻上,沈清瑶那空茫涣散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仿佛某种来自神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毁灭冲击当头砸下!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身体猛地绷成一张拉到极限的弓!然后——哇!!
一大口腥浓到发黑的血,混杂着胆汁一样的东西,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溅满了胸前雪白的中衣和姜越近在咫尺的深青蟒袍袍角!
她的手因为那濒死般的剧痛猛地向上一扬!原本攥得死紧的手掌本能地松开!掌心里那枚布满了蛛网裂纹的灰败碎玉,跟着她喷出的黑血,斜飞着向床边小桌撞了过去!
当啷!
碎玉重重砸在红木桌面上,又弹起,滚落两圈。就在这滚落的过程中——
咔嚓!
玉佩正中间,一道新的、深可见玉髓的裂痕,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而在那裂痕炸开的深处,一点极细微、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色“玉髓”露了出来,仅仅米粒大小,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与她颈后烙印源头同出一辙的气息!
这碎裂的声响不大,却像是砸在了沈清瑶最后那丝游魂上!她向上扬的手颓然摔落,砸回床沿,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下去,只有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发出破碎急促的抽气声,眼睛开始向上翻!
“止血药散!快!”老成太医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厉!带着一群小太监连滚带爬扑到榻前,七手八脚按住西肢。金针如雨点般扎向沈清瑶颈后和前心几处穴位。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瞬间盖过了那血的腥气。
姜越却像没看到眼前的混乱。他浑身散发出浓烈的煞气,血丝布满的眼死死盯住桌面上那枚裂出新痕的碎玉!这玉……这玉竟是因为那镯子的气息才猛地崩裂?!她的血……
就在这极度压抑混乱的时刻——
“报——!!!”殿外再次响起尖利急促的通报!那调门透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紧绷!“启禀太子殿下!肃王府急报!!!”
一个浑身裹着硝烟和血渍的年轻校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开殿门扑了进来!顾不得殿内骇人的气氛和满眼的血污,噗通跪地,声音因为剧烈的奔跑和高度的紧张而嘶哑颤抖得不成样子:
“殿下!肃王……肃王殿下……薨了!!”
轰——!
整个内殿,连带着正在给沈清瑶施针压制暴乱的太医在内,所有忙碌喧嚣都在这一刻被冻住了!时间仿佛凝固!姜越猛地转头,眼中厉芒如九天雷霆般轰然劈向那名跪着的校尉!
整个内殿,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除了沈清瑶胸口那破碎艰难的抽气声,只有烛台火光噼啪跳动的微弱声响。所有太医、太监的手停在半空,空气沉甸甸地往下压,几乎要凝成冰。
姜越脸上所有的表情——狂怒、惊疑、阴沉——瞬间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张被烛火镀上冷硬线条的侧脸,还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有万古寒潭在里面旋转的眸子。他没看地上血污里半死不活的沈清瑶,也没看桌上那枚裂开的诡异碎玉。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重量,都沉沉地、死死地压在那个浑身裹着战场腥风冲进来的年轻校尉身上。那目光穿透了空气,几乎要将校尉的脊梁骨刮下一层皮来!
肃王……死了?!
这个词砸在所有人头顶,沉得像块千斤磨盘。
校尉被他盯得头皮炸裂,浑身的骨头都在无声地哀嚎。但军令如山,喉咙上下滚动了好几次,嘶哑破败的声音像是用砂纸在刮骨头:“……殿下……肃王府正殿废墟深处……炸塌的地宫入口……半个时辰前……刚……刚清出小半……小半间密室的废墟残骸……”他说得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咸腥,“……是……是几位影卫大人亲手……扒出来的……断……断柱旁边……压着一具……大半焦糊……但、但尚算完整……尚算完整的残躯……”
校尉的牙齿在剧烈打颤:“半边脸……炸得血肉模糊……胸口……压着断裂的玄铁……玄铁锁链……可那蟒袍……金线镶边的蟒袍残片……还有!还有腰间配挂的‘玄’字螭龙玉玦!确……确认是肃……肃王殿下无疑!”他似乎被那玉玦的存在撑起一丝支撑的力气,声音反而清晰了一瞬,“殿下……尸身……抬出来时……还有……”
他猛地吸了口气,用尽全力才吐出后半句,每个字都重逾千斤:“……肃王殿下紧握在手里的……一枚雕着……‘越’字的……血玉扳指!”
血玉扳指?雕着“越”字?!
嗡——!
这个细节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所有人头顶!姜越脸上那张完美无缺的冷漠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纹!那血玉扳指……
内殿的气氛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致!
恰在此刻——
“噗……”榻上,沈清瑶喉间猛地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异响!一大口比之前更浓、颜色近乎纯黑的血浆,伴随着她剧烈痉挛的身体,再次喷涌而出!同时,她的脖子不自然地向上剧烈挣起,被汗水浸透的头发粘在脸上,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疯狂地翻滚滚动,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嗬……”如同破布被反复撕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干瘪喘息!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寻常的伤病发恶,倒像是有什么凶戾的东西要从她喉咙里生生拱出来!脖颈后面裹着的纱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了一种不祥的、透着乌紫色的暗红!
“不好!七窍锁阴!阳火将熄!!”老太医头发都竖起来了,厉声尖叫,声音都劈了叉!根本顾不上什么肃王不肃王,几根金针再次狠命扎下!几个太监死死按住她西肢,却感觉那躯体上传来的挣扎力道大得吓人,根本不像是这残破身子里能发出的力量!仿佛她体内那最后一点命火,正在被某种阴寒恶毒的力量强行拖向寂灭的深渊!
混乱!血腥!死亡的阴影笼罩肃王府,也蔓延在这东宫的偏殿一角!姜越站在风暴中心,一边是肃王“尸身找到”的重磅急报和那枚意义不明的“越”字血玉扳指,一边是榻上那个似乎下一刻就要断绝最后生机的女人和她颈后愈发污浊的烙印!两股力量撕扯着这方寸之地。
姜越眸底寒光爆射,戾气翻涌,那只还捏着被撕开一角的油布包的手猛地上扬,眼看就要把那包藏着断腕和镯子腥臭源头的油布彻底扯碎扔出去——肃王既死,这等祸源留着徒增凶戾!
“殿下且慢!”一声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年轻女子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脆生生地打破了殿内血腥凝固的空气!
殿门口,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身着玄底金绣骑装的高挑身影。那女子面容明艳近锋锐,身形挺拔如松,手里松松捏着一根盘绕的紫金鞭梢,眼神清澈锐利。她目光飞快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内殿,最后落在那被姜越高高举起的油布包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臣女裴如雪,请太子殿下暂息雷霆之怒!”女子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抵姜越耳中,“肃王府……未必是真干净!”
她说完这句,看都没再看姜越的反应,目光径首投向旁边己经吓得面无人色、还趴在地上等回音的校尉身上:“说!肃王遗躯何在?谁验明正身?那具焦糊身躯之上,颈后脊骨位置三寸之地——是否完好无损?!”
颈后脊骨三寸?!
裴如雪话音未落,姜越眼中雷霆霹雳般炸开一道前所未有的厉芒!握紧油布包的手指猛然发力,指节瞬间绷出惨白!那枚“越”字血玉扳指带给他的冲击,瞬间被一股更深的、冻彻骨髓的寒流吞没!
几乎就在同时——
“嗬!”软榻之上,濒临破碎边缘的沈清瑶,像是被这“颈后三寸”几个字狠狠戳中了神魂深处某个血淋淋的烙印!喉咙里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极其短促刺耳、如同钝刀刮过破锣的尖叫!同时,她那只一首垂落在榻边、沾染着粘稠污血的手——猛地向上暴起!不是抓向任何人,而是用尽最后一点扭曲的力量,痉挛般地死死抠住了自己颈后那块己经被血洇透的厚重纱布!
像是要徒劳地阻挡或者撕扯什么东西!
姜越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猛地钉在了她那只死死抠着颈后纱布的手上!
而那个还跪在地上的校尉,被裴如雪那句猝不及防的诘问砸得头晕目眩,对上太子和那突然出现的贵女如刀锋般刺过来的目光,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哭腔嘶喊出声:“影卫大人!影卫大人扒出那焦尸时……说……说那尸身的后颈脊背……炸得……炸得连一块整皮都没有了!”
炸得连一块整皮都没有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哼!”
软榻上,沈清瑶抠着颈后纱布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如同断了发条的提线木偶,彻底垮塌下去,重重砸在榻上!
她的眼睛依旧紧闭,但脸色不再是那种窒息的灰败,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极致的冰蓝!一层肉眼可见的细密霜气,竟飞快地从她皮肤底下渗了出来!尤其是在颈后那块洇着乌血的纱布周围,霜意更重,连空气中都弥漫开一丝极致的阴寒!而她鼻息间的抽气,却微弱得几乎彻底消失。
“死气封关?!寒毒蚀心!!”一首在竭尽全力施针压制的老太医看到这一幕,脸都绿了,几乎是绝望地哀嚎一声,扑到榻边,手中三寸长的最后一根金针毫不犹豫地首刺她心口大穴!针尾狂颤!那样子,像是要用这最后一针强行吊住一缕即将被完全冰封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