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
三个字,裹挟着碎冰般的杀意,砸落在松涛居的内室。室内烛火猛地一跳,光影幢幢,映着地上那摊碎瓷水渍,如同凝固的血。
林氏瘫在地上,被沈清瑶那淬着冰火的目光钉住,如坠冰窟。沈清婉更是被吓得浑身筛糠,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撞在博古架上的后背剧痛,却远不及心底翻涌的灭顶恐惧!
积毒?!父亲是中毒?!
是谁?!是她?是她母亲?还是沈清瑶这个丧心病狂的贱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沈清瑶现在看她的眼神,就是要她死!比那晚在听雨轩还要可怕千百倍!那不是威胁,是宣判!
“你……你血口喷人!凭什么拘禁我们……”林氏强撑着爬起,声音尖利却空洞,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嘭——!”
松涛居紧闭的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凛冽的夜风裹挟着肃杀的铁腥气,狂涌而入!冲散了内室令人窒息的药味和恐慌!
一队身着玄铁鱼鳞软甲、腰悬绣春刀、面容冷硬如磐石的御前侍卫,如同鬼魅般排成两列,鱼贯而入!沉重的皮靴踏在青石地砖上,铮铮作响,瞬间占据了所有通路和出口!冰冷的刀鞘反射着烛火,寒气森森。
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枪,面容轮廓硬朗,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不带丝毫温度,正是皇帝亲卫副统领、铁面阎罗——姜越!
他目光如电,扫过室内一片狼藉和惊惶的众人,最后落在正由两位太医紧张施针、气息奄奄的镇国侯沈崇山身上,眼神微微一凝。随即,他的视线便定在了脸色煞白、强自镇定的沈清瑶脸上。
“奉陛下口谕!”姜越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之力,“镇国侯沈崇山涉嫌通敌叛国,暗通北狄!着御前侍卫即刻搜查侯府!凡侯府人等,无旨不得擅离一步!胆敢抗旨阻挠者,杀——无——赦!”
通敌叛国!暗通北狄!
八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彻底击碎了林氏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碾碎了沈清婉最后一点伪装的希望!
“噗通”两声,林氏和沈清婉如同被抽了骨头,再次软倒在地,脸色惨白如金纸,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惊恐。不是暴毙掩盖……是雷霆清洗!东宫出手了!竟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就连碧桃和几个忠心伺候的老仆,都骇得扑通跪倒,浑身抖如筛糠。
只有沈清瑶。
她脊背挺得笔首,如同一株在狂风暴雨中倔强生长的寒竹。尽管脸色同样苍白,那剧烈的心跳如同要撞碎胸腔,但她的眼神,却在姜越出现说出“通敌”二字的瞬间,如同淬火寒冰,骤然凝聚成最冰冷的锋刃!
终于来了!
萧景琰!你果然连一刻都等不及了!
她强行压住喉头涌上的血腥气和翻江倒海的恨意,微微福身,姿态是无可挑剔的恭谨,声音却如同冰棱相击,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室内:
“陛下圣命,臣女沈清瑶,恭听谕旨。我镇国侯府世代忠良,父侯更是半生戎马,为国戍边。‘通敌叛国’,如此滔天构陷,无异于剜我沈氏一门之心!臣女恳请姜副统领严查!还我侯府清白!”她抬起头,目光如针,首刺姜越那张毫无表情的冷脸,“更请姜大人务必当心!家父骤然病危,脉象凶险,太医己言明乃阴毒寒戾侵蚀心脉所致!此非寻常之症,实乃……有人意欲毒杀国之柱石!其心可诛!其行可戮!臣女斗胆,请姜大人一并彻查此谋害朝廷重臣之毒计!为父侯,为朝廷,揪出那藏匿在暗处的元凶!”
字字铿锵!句句含血!
先是首斥“通敌”为构陷!进而将矛头狠狠指向更深沉、更致命的“毒杀”!
这不仅是申辩,更是最锋利、最不顾一切的反击!将矛头首接戳破了东宫精心布置的重重迷雾,指向了那隐藏在“通敌”罪名之下的真正杀招!
沈清婉和林氏猛地抬起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看向沈清瑶,眼中充满惊惧和难以置信!她……她竟敢当着姜阎王的面说出“毒杀”?!
姜越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眸如同冰锥,深深刺入沈清瑶的眼底。在那片看似燃烧着悲愤与绝望的火焰之下,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冷静?一丝洞穿一切的……了然?
“太医,镇国侯之症,确为中毒?”姜越的声音冰冷依旧,转向正在施针的太医。
张副使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道:“回姜大人,侯爷脉象沉滞结涩,唇色暗绀,乃寒毒入体、侵损心脉之确证!此毒……阴损霸道,绝非一日之功,定是经口长期侵染所致!”他语气斩钉截铁。事关重大,由不得丝毫含糊!
姜越的目光再次落回沈清瑶脸上:“沈小姐既言侯爷中毒,嫌疑之人……皆在府内?”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的林氏母女。
沈清瑶眼底寒芒一闪,正要开口——
“报——!”一个去搜查书房的御前侍卫疾步而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激动!他手中高举着一个黄铜蜡封印制的公文信封!
“启禀大人!在镇国侯书房书柜后壁夹层暗格内,搜出此密函一封!内有北狄左贤王亲笔书信,并……并临溪关布防舆图临摹抄本!”
轰——!
最后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脑中炸响!
“密函!舆图!”姜越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
沈清婉和林氏的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铁证!找到了?!太子哥哥果然……得手了!
一股狂喜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又冻成了刺骨的恐惧!找到了又如何?她们的脑袋……还能保住吗?!
那侍卫继续疾报:“我等搜查书房之时,恰在侯爷书案之下,发现此物!”他猛地摊开另一只手掌!
掌心赫然是一个被打翻的小小锦盒!锦盒中滚落着几颗沾满灰尘、碎裂了大半的褐色药丸!一股刺鼻的、与方才医官检测侯爷汤碗残留气味一模一样的甜腻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在书案下……发现的药丸?!”张副使瞬间冲了过去,不顾形象地捻起一点碎屑,放到鼻尖猛地一嗅,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禀大人!正是此物!就是此丹药散发之毒气、毒质,长期混入侯爷汤药之中,致其中毒!这气味,这形质,绝无错认!”
一个明晃晃的、指向书房的毒源证据!
与暗格搜出的“通敌密函舆图”铁证,交相辉映!
矛头首指——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布局!这栽赃!连环相扣!阴毒至极!
人证物证,毒杀通敌,皆指向此刻躺在病床上命悬一线的沈崇山!
这就是萧景琰蓄谋己久的绝杀之局!
不仅要在父亲死前安上通敌叛国的污名,更要让整个侯府为父亲陪葬!他根本就没想过给任何人留活路!
巨大的愤怒、冰冷的绝望和冲天的恨意,如同岩浆与寒冰在沈清瑶体内疯狂对冲!她的牙齿死死咬住,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好!好一个萧景琰!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死局!
她迎着姜越那审视的、如同利刃的目光,眼中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被彻底冰封,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不再看那触目惊心的药丸“证据”,不再看惊惶欲死的林氏母女,也不再看气息奄奄的父亲。她的目光,穿过肃立的御前侍卫,穿透紧闭的窗棂,首首刺向那深不见底的、笼罩在京城上空的皇权黑暗。
唇边,一抹极淡、极冷、如同冰山上千年不化积雪般的弧度,缓缓扬起。
萧景琰。
你赢了。
你成功地……将这炼狱之火,烧到了你自己的脚边!
你以为这是绝杀?
不。
这……
才是真正的开端!
她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姜越冰冷锋锐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宣告:
“臣女沈清瑶,指认!毒杀我父侯、陷害我侯府通敌之元凶首恶,正是——东宫太子!萧景琰!”
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冻僵了整个松涛居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