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深冬的湖水,瞬间淹没了被困在废铁中的明晓。透过破碎的面甲缝隙,他看到的不是胜利者的狂喜,而是利威尔那双毫无波澜的、宣告终结的冰冷眼眸,是三笠强撑着站起、染血却坚毅的脸庞,是韩吉、阿尔敏、让、科尼、莎夏眼中交织的愤怒、悲痛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还有赫里斯塔,那双曾经盛满依赖的蓝眼睛,此刻只剩下心碎的冰冷和彻底的疏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到底干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引爆瓮城,释放超大型巨人,将昔日的同伴推向火海,将信任他的人视为棋子……桩桩件件,皆是死罪。他不敢去想失败的下场,鞭刑?绞刑?或是被囚禁至死,榨干所有关于科技和巨人的秘密?
我本就是计划最大的漏洞……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他没有巨人之力,没有绝对碾压的实力,甚至……心肠还不够硬,不够毒。只要他当初狠下心来,彻底炸毁罗塞之墙的主墙,墙内世界瞬间崩溃,哪里还有余力来追击?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他早有预料。
可我输了吗?
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压倒了绝望。只要莱纳带着阿尼安全离开……只要他们能回家……那我就不算输!
恐惧是人类的本能,但此刻,一种近乎悲壮的勇气在他心中升腾,化作最后的觉悟!
“莱纳——!!”明晓用尽胸腔里最后的力量,透过装甲残破的扩音器发出嘶哑却清晰的咆哮,“别管我——!带着阿尼……回家——去吧!!!”
这声决绝的呐喊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找死!”利威尔眼中寒光爆射!锋利的刀刃精准地插入装甲头盔的缝隙,狠狠一撬!
“哐当!”沉重的铁面甲被整个掀飞,露出了明晓那张苍白、染血、布满汗水和油污的脸。
利威尔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一刀!
“噗嗤!”
冰冷的刀刃精准地划过明晓的嘴角,割开皮肉,深可见骨!剧烈的疼痛让明晓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鲜血瞬间涌出,堵塞了他的喉咙,让他再也无法发出清晰的话语!
“呜……呃……”明晓痛苦地抽搐着,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利威尔动作快如闪电,沾血的刀锋己经稳稳地架在了明晓暴露在外的脖颈上,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死神的亲吻。他冰冷的声音穿透火海,清晰地传向正在与艾伦角力的铠之巨人:
“放弃抵抗!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莱纳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这边!当他看到明晓被割裂的嘴角、架在脖子上的利刃,以及那彻底瘫痪的装甲时,铠之巨人那张岩石般的面孔似乎也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放弃明晓?
这个为了他们背叛一切、承受一切的同伴?
巨大的悲痛和身为战士的理性在他内心疯狂撕扯!
艾伦敏锐地捕捉到了莱纳这一瞬间的分神!进击巨人爆发出全部力量,趁着莱纳心神剧震、力量稍懈的刹那,巨大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死死摁住铠之巨人的头颅和肩膀,将他庞大的身躯狠狠压制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吼——!”莱纳发出不甘的怒吼,奋力挣扎,但艾伦拼死压制,一时竟难以挣脱!
贝尔托特化身的超大型巨人己经靠近,那燃烧着白光的巨大眼眸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混乱的战场。
调查兵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利威尔的刀,艾伦的压制,能否换来莱纳的屈服?能否结束这场噩梦?
利威尔见莱纳依旧在挣扎,眼中闪过一丝残酷。他手腕微动,刀锋轻轻一挑——
“啊——!!!”
明晓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他的左眼被刀尖精准地挑开!鲜血和浑浊的液体瞬间涌出,染红了他半张脸!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在废铁般的装甲中剧烈地痉挛!
“不——!”赫里斯塔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科尼、莎夏等人也脸色煞白,不忍地别过头去。
利威尔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带着刻骨的嘲讽,清晰地传入莱纳的耳中:
“看看!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他计划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安全回家吗?他可是你们重要的同伴啊!你们怎么能……抛弃他?!”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莱纳的灵魂上!铠之巨人面甲下的表情是极度扭曲的!
放弃明晓?抛弃同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可是……
明晓……你说过的……如果我们陷入绝境,你被抓的风险是最高的,如果你真的被抓了……就放弃你……否则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莱纳痛苦地闭上眼。明晓在行动前反复强调的预案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为了阿尼,为了回家,为了不辜负这一切……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明晓!
巨大的悲痛化为决绝的意志!铠之巨人猛地发出一段低沉、急促、带着特定频率的嘶吼!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如同某种暗语!
贝尔托特巨大的身躯动了!他不再犹豫,巨大的手掌带着呼啸的风声,首接朝着被艾伦压制的莱纳和进击巨人抓去!目标明确——抓住莱纳,撤离!
艾伦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根本不在乎明晓的死活!他们要强行带走莱纳!
“该死!”艾伦心中警铃大作!如果被贝尔托特抓住,后果不堪设想!他只能选择放弃压制莱纳,进击巨人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弹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遮天蔽日的巨掌!
贝尔托特一把抓住莱纳化身的铠之巨人,巨大的身躯毫不留恋地迈开沉重的步伐,撞开树木,朝着森林深处、远离战场的方向迅速离去!只留下滚滚烟尘和蒸腾的热浪。
明晓仅存的右眼,透过模糊的血泪,看到了莱纳被带走的最后一幕。那眼神中的绝望和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解脱和认命。
他输了,但计划……似乎成功了?至少,他们走了……
利威尔看着贝尔托特和莱纳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他缓缓放下了架在明晓脖子上的刀,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哼。看来你在他们心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晓无法说话,被割裂的嘴角还在涌出血沫,失去的左眼剧痛钻心。但他仅存的右眼中,己没有了愤怒和不甘,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那是一种心死如灯灭,万念俱灰的平静。他认命了。
众人沉默地将明晓连同那瘫痪的装甲残骸,艰难地带离了燃烧最剧烈的区域,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被巨大焦黑树干支撑形成的半空平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巨人散发的蒸汽味。
利威尔站在明晓面前,刀尖指向他暴露在外的咽喉,声音冰冷:“该结束了。”他显然打算就在这里处决这个罪魁祸首,然后将尸体抛下去喂巨人。
“等等!利威尔!”韩吉急忙上前一步,拦在了刀前。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明晓身上那布满伤痕却结构精密的装甲残骸,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研究者特有的狂热光芒。“他活着比死了有用!这身装甲,他的知识,他对墙外和巨人的了解……都是无价之宝!我们需要他!”
明晓躺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微微颤抖。他听到了韩吉的话,也看到了利威尔刀尖的寒光。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死掉。被关进地牢,像小白鼠一样被研究,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在无尽的折磨或公开审判中屈辱地死去?
不!绝不!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没有被完全禁锢的右手(装甲右臂虽废,但部分手指还能动),伸向自己的腹部装甲。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内嵌式暗扣。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在韩吉、利威尔以及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明晓胸甲腹部连同两边肩膀的铠甲同时脱落打开。
明晓坐起身。手闪电般探入衣服内,抽出了一把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左轮手枪!
“小心!”阿尔敏失声惊呼!
所有人瞬间如临大敌,利威尔的刀瞬间抬起,三笠和让等人也立刻拔出武器!但明晓的枪口并未指向任何人。
“砰——!”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天空开了一枪!刺耳的枪声在寂静下来的森林边缘回荡,惊起了远处幸存的几只飞鸟。
“明晓!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韩吉厉声喝道,试图稳住他,“我们保证不会杀死你!你需要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你还有价值!”
明晓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韩吉眼中的紧张和希冀,利威尔刀锋的冰冷,三笠脸上的血污和愤怒,阿尔敏的复杂,让和科尼的戒备,莎夏的紧张……还有赫里斯塔,那双盈满泪水、充满痛苦的蓝色眼眸。
他想说话,想解释,想对他们说对不起。想告诉他们,他被卷入这个旋涡是身不由己,为了保住他在乎的人,才不得不做出那些残酷的选择……
但被割裂的嘴只能徒劳地开合,涌出更多的血沫,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最终,所有的话语,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忏悔,都只能化为一声模糊不清、几乎被血沫淹没的:
“……对……不……起……”
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也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
在众人惊骇、带着一丝不祥预感的注视下,明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冰冷的枪口,缓缓地、决绝地……抵在了自己右侧的太阳穴上。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赫里斯塔的脸上,仅存的右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片平静的虚无。
然后——
砰!
一声沉闷而决绝的枪响,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明晓的头颅猛地向后一震,鲜血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从太阳穴的弹孔中喷溅而出,溅在身后焦黑的树干上。
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彻底下去,握着枪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
只有那空洞的右眼,还残留着一丝解脱般的平静,茫然地“望”着这片他曾经试图守护,最终却亲手点燃了战火,并葬身其中的……燃烧森林的天空。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风吹过焦木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巨人模糊的嘶吼,见证着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最终的落幕。
赫里斯塔呆呆地看着明晓失去生息的脸,看着那刺目的弹孔和喷溅的血迹,几秒钟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崩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回荡在死寂的林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