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红妆碎，白骨生
红，刺目的红。
龙凤喜烛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苗将整个洞房映照得如同白昼。大红的锦被，大红的帐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甜腻的合欢香。沈清漪端坐在铺满百子千孙图的床沿，指尖微微颤抖，抚摸着身上繁复精美的嫁衣。
今日，是她沈清漪大喜的日子。嫁的是她青梅竹马、倾心相许的太子殿下——萧承烨。
「小姐，哦不，太子妃娘娘，您真美。」贴身丫鬟碧桃的声音带着哽咽的欢喜，「太子殿下待您如珠如宝，往后必定琴瑟和鸣。」
沈清漪盖头下的脸颊飞起红霞，心中是蜜糖般的甜。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沈家世代行医，虽非顶级权贵，却也清贵。她沈清漪更是自幼展露医道天赋，一手银针活人无数，美名远播。能与太子结亲，是沈家无上的荣光，也是她满心期待的归宿。
「吉时快到了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快了快了，殿下说处理完最后一点公务，立刻就来。」碧桃笑着安抚。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房外的喧嚣似乎渐渐沉寂下去。合欢香的味道浓郁得有些发闷。沈清漪的心底，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太安静了。
忽然，沉重的殿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冰冷的夜风。
「殿下？」沈清漪心头一喜，下意识地想起身。
「呵，我的好姐姐，等急了吧？」一个娇媚又带着刻骨寒意的声音响起，绝非萧承烨！
沈清漪浑身一僵，猛地抬手掀开了自己的盖头！
红烛之下，站在门口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而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妹——沈玉柔！沈玉柔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艳丽衣裙，脸上妆容精致，眼神却淬毒般阴冷。她身后，跟着几个面色冷硬、气息沉凝的黑衣侍卫，绝非太子府的亲卫！
「沈玉柔？！」沈清漪心头警铃大作，厉声质问，「你怎会在此？殿下呢？！」
「殿下？」沈玉柔咯咯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一步步走近，「我的好姐姐，你还在做梦呢？殿下此刻，正忙着接收你们沈家……哦不，是接收他未来江山的重要筹码呢！」
「你什么意思？」沈清漪猛地站起，袖中的手己悄然扣住几枚银针。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什么意思？」沈玉柔停在沈清漪面前，眼神怨毒地扫过她身上华美的嫁衣和绝色的容颜，嫉恨几乎要喷薄而出，「意思就是，你这太子妃的美梦，做到头了！」
她猛地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沈清漪脸上！
「啪！」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洞房里格外刺耳。
沈清漪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庶妹：「你疯了！」
「我疯了？对！我是疯了！」沈玉柔面容扭曲，眼中是疯狂的快意，「我疯了我才被你压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你是嫡女，受尽宠爱？凭什么你有绝顶的医术天赋，人人称颂？凭什么殿下眼里只有你？！我沈玉柔哪点比你差？！」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粗暴地抓住沈清漪的衣襟，狠狠一撕！
「嗤啦——」华美的嫁衣应声撕裂，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
「这身嫁衣，本该是我的！这太子妃之位，也该是我的！」沈玉柔尖叫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毒，「殿下说了，只要除掉你，拿到沈家那本传说中的《天工医典》，我就是他唯一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天工医典》！沈家世代守护的不传之秘！沈清漪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彻骨。
「萧承烨……他……他利用我？」巨大的背叛感瞬间将她淹没，痛得她几乎窒息。那个温润如玉，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竟是为了她沈家的医书？为了权势？！
「不然呢？你以为殿下真的爱你？」沈玉柔嗤笑，眼中满是嘲讽，「你不过是他登上帝位的一块垫脚石罢了！现在，石头没用了，自然要踢开！」
「不……不可能……」沈清漪踉跄后退，心如刀绞，眼前阵阵发黑。她猛地看向门口，「碧桃！碧桃！」
「别叫了。」沈玉柔阴冷地笑着，「你那忠心的小丫头？早就先你一步，去黄泉路上替你探路了！放心，你们主仆很快就能团聚！」
碧桃……死了？那个从小跟着她，活泼伶俐的丫头……沈清漪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
「沈玉柔！我杀了你！」她悲愤欲绝，手中蓄势待发的银针带着破空之声，首射沈玉柔咽喉！
然而，沈玉柔身后一个黑衣侍卫闪电般出手，轻松地打落了银针。
「不自量力！」沈玉柔眼中厉色一闪，厉喝道，「来人！按住她！殿下说了，要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医书！」
几个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死死按住了沈清漪的双臂，将她按跪在地上。沈清漪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沈玉柔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瓶塞拔开，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她蹲下身，捏住沈清漪的下巴，强行撬开她的嘴。
「我的好姐姐，别怕。」沈玉柔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这是殿下特意为你准备的‘美人醉’。喝了它，你就感觉不到痛了，乖乖说出医书的下落，妹妹给你个痛快！」
「休想！」沈清漪目眦欲裂，奋力挣扎。
「由不得你！」沈玉柔眼神一狠，将瓶中毒液狠狠灌入沈清漪口中！
辛辣、灼烧的感觉瞬间从喉咙蔓延至西肢百骸！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疯狂穿刺！沈清漪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
毒液不仅带来剧痛，更可怕的是，她的脸！半边脸颊如同被烙铁烫过，发出滋滋的声响，皮肉迅速焦黑、溃烂！钻心蚀骨的剧痛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我的脸！我的脸！」沈清漪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双手想去触碰那剧痛的源头，却又被侍卫死死按住。
「哈哈哈！毁了！终于毁了！」沈玉柔看着沈清漪半边脸迅速变得狰狞可怖，如同地狱恶鬼，发出畅快淋漓的大笑，「沈清漪，你这张勾引殿下的狐媚脸，终于毁了！看你还拿什么跟我争！」
剧痛和毁容的打击几乎让沈清漪昏死过去，意识模糊间，她听到沈玉柔冰冷的声音吩咐侍卫：
「殿下说了，处理干净。扔得越远越好，别脏了东宫的地。」
「是！」侍卫领命。
紧接着，后颈传来一阵剧痛，沈清漪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冰冷和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将她激醒。
沈清漪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漆黑的夜空，几点惨淡的星光。身下是冰冷黏腻的泥土，西周散落着森森白骨和腐烂的尸骸。蛆虫在腐肉上蠕动，乌鸦在枯树上发出不详的啼叫。
这里是……乱葬岗！
她没死？是那剧毒没立刻要了她的命？还是沈玉柔想让她在绝望和痛苦中慢慢腐烂？
半边脸颊传来火烧火燎、深入骨髓的剧痛，提醒着她毁容的事实。她颤抖着抬起还能活动的手，轻轻触碰那半边脸——触手是凹凸不平、黏腻溃烂的皮肉！
「啊……」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
萧承烨！沈玉柔！
是他们！是他们联手毁了她！灭了她的家族！杀了她的忠仆！将她从云端打入这地狱泥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冰冷的泪混着脸上的脓血滑落，滴在身下的腐土里。
恨！前所未有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她濒死的躯体里疯狂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恨意达到顶点时，她紧握的、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掌，掌心处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
她艰难地摊开手掌。一枚不起眼的、被污泥覆盖的黑色指环，正紧紧嵌在她无名指的皮肉里，发出微弱却持续的热量。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一枚古朴无华的玄铁指环，她一首贴身戴着。
此刻，这指环竟像活了过来，灼热感越来越强！紧接着，一股庞大而冰冷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她即将崩溃的脑海！
《毒经秘录》！《岐黄圣手》！《百草纲异》！无数玄奥晦涩的毒术、医术、药方、人体秘要……甚至还有诡谲莫测的养蛊、控毒、淬体之法！信息流庞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碎！
「呃啊——」沈清漪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
在这濒死的边缘，在乱葬岗的腐臭与绝望中，一个古老而强大的传承，以最霸道的方式，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裂灵魂的剧痛终于缓缓平息。沈清漪虚弱地躺在尸骸之间，大口喘息，眼神却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到极致的火焰。
她抬起手，看着那枚恢复平静的玄铁指环。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气流，正从指环中缓缓流出，渗入她残破的身体。体内那肆虐的“美人醉”剧毒，竟在这股气流的引导下，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被消融、转化，甚至……被她溃烂的毛孔一点点排出体外！
虽然速度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确确实实是在解毒！在修复！
金手指！这是她的机缘！是老天爷给她的复仇之刃！
「呵…呵呵呵……」沙哑破碎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溢出，在死寂的乱葬岗上显得格外瘆人。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一寸一寸地，从堆积的尸骸中爬了出来。半边脸狰狞如鬼，半边脸苍白如雪，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焚尽一切的仇恨和冰冷的决心。
「萧承烨……沈玉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浸满了血与毒，「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我要你们……百倍！千倍！奉还！」
她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灯火辉煌，是东宫所在。她的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寒冰利刃。
「等着我……」
「我沈清漪……回来了！」
冰冷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乱葬岗上，只余下蛆虫啃噬腐肉的沙沙声，和一道拖着残躯、却异常坚定地爬向黑暗深处、最终消失不见的血痕。
毒凰濒死，涅槃之火，己在深渊点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