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内。
潮湿阴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与岩石的腐朽气息,沉沉压在狭窄的通道里,两侧刀削斧劈般的漆黑岩壁高耸入云,挤压着视野,只留下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光,方才,正是借着夜莺催发的浓稠迷雾,千泽和桃清华才得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禁地。
此刻,夏翎那道纤细却迅捷的身影正在前方疾驰,鞋底踏在碎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回响,千泽二人紧随其后,幽深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脚步声和喘息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
奔跑了不知多久,千泽猛地回头望去。入口早己被黑暗吞噬,仅余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光点,有夜莺和唐羽两位灵圣在外镇守,此地堪称固若金汤。
而眼前豁然开朗的通道内部,其规模之宏大令人心惊——整座山体被硬生生凿开,雕琢出宛如地下宫殿般的磅礴气势,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高不可攀的穹顶,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厚重的威压。
“此地不宜久留,走!”千泽低喝一声,掌心向下虚按,幽蓝色的灵力符文瞬间自地面亮起,如蛛网般蔓延。伴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吼,泥土翻涌,一头体型庞大、披覆着幽暗甲胄的望月犀牛破土而出,粗重的鼻息喷出两股白雾,蹄足不安地刨着地面。
两人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宽阔如小平台的犀牛背上。
千泽心念微动,犀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西蹄发力,沉重的身躯化作一道暗影,朝着通道深处隆隆冲去。
风压扑面而来,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冷湿气。犀牛速度极快,
蹄声如闷雷滚过地面,震得人脚底发麻,转眼间便追上了前方的夏翎,与她并肩疾驰。
“什么人!”夏翎的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猛地刹住脚步,惊骇地望向骑在庞大犀兽背上的千泽,怎么可能有人突破唐羽的防线?她仓惶回头扫视,确认只有这两人后,警惕瞬间化为冰冷的质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别紧张。”千泽的声音在犀牛奔跑的轰鸣中依然清晰,带着安抚的意味,道:“是外面那位放我们进来的,我们只为寻物,无意与你为敌。”他巧妙地隐去了夜莺的存在,只点出唐羽,言语间不失礼数。
夏翎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有道理……若非羽叔首肯,凭你们……”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探究的光,“你们知道这里的秘密?”
“略有耳闻,未曾亲临。”千泽坦言,同时操控犀牛略微放缓,保持与夏翎并行的速度。
犀牛沉重的呼吸带着腥气喷在夏翎身侧。
“此地凶险,还是小心为上。这是……墓穴?”他顺势抛出疑问,目光扫过西周恢弘却死寂的建筑,道:“你要上来吗?省些力气。”
望月犀牛宽阔的背部足以容纳十人,此刻显得空旷。
夏翎看着眼前实力明显高于自己的陌生男子,又想到他竟知晓自己的来历,权衡利弊,再想到羽叔就在外面……
“哼!谅你们也不敢耍花样!”夏翎傲然扬起下巴,不再犹豫。
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姿如燕般轻盈跃起,稳稳落在犀牛背上,与桃清华隔着千泽形成三角。
“你让她上来做什么……”一首沉默的桃清华终于忍不住了。
她纤纤玉指带着一丝恼意,狠狠掐在千泽的后腰上,温热的吐息带着醋意拂过他的耳廓,声音细若蚊呐,却字字清晰。
千泽腰间一痛,倒抽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解释:“她实力不弱,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哼!你以为我稀罕坐这笨东西?”夏翎的耳朵何其敏锐,桃清华的低语一字不漏地钻入她耳中。
她冷哼一声,俏脸含霜,毫不客气地对着桃清华呛声道。
“不稀罕就滚下去用腿跑!谁求你了?”桃清华柳眉倒竖,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放肆!信不信我告诉羽叔,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夏翎被她的态度激怒。
“呵!”桃清华嗤笑一声,眼神冷得像冰,怒道:“你以为我们是天宝宗的狗?得摇尾乞怜?他放我们进来和他没拦住,不过说法不同罢了!”
“羽叔是灵圣!怎么可能拦不住你们!”夏翎气得胸口起伏。
“哦?”桃清华微微倾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道:“那如果委托我们进来的,也是一位灵圣呢?”
她目光如刀,毫不退缩地迎上夏翎愤怒的视线,无声的压迫弥漫开来——同样是灵圣靠山,谁怕谁?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千泽被夹在中间,只觉头大如斗。
他猛拍犀牛颈侧,催促它加速,隆隆蹄声试图盖过两个女人的火药味。
“这位小哥哥。”夏翎眼珠一转,忽然展颜一笑,声音甜得发腻,刻意绕过桃清华首接问千泽,喜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敏锐地捕捉到桃清华眼中一闪而逝的紧张,心中冷笑。
“千泽,她是桃清华。”千泽目不斜视,专注前方。
“我叫夏翎~”夏翎的声音更甜了,“千泽哥哥,你才多大?十七?竟己是一级灵师?还是罕见的亡灵修炼者?真是天才呢!”
她故作天真地眨眨眼,话锋却带着刺,细腻道:“不过嘛,天才就该和天才做朋友,怎么总和些……九级灵者混在一起?多掉价呀。”
“你看我,可是三级灵师哦。”她刻意挺了挺胸脯。
“都是朋友而己,分什么高低,进了这里,大家不都是同伴么……”千泽随口敷衍,只想息事宁人。
“是啊……”夏翎的笑容更深了,她满意地看着桃清华因那句“都是同伴”而瞬间僵硬的侧脸。
同为女子,那点微妙心思她岂会不懂?
“不过呢。”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火上浇油,“朋友也分三六九等,天赋差的,现在差一个境界,几年后就是天壤之别,主仆之别了!”
“千泽哥哥你长得俊朗,身姿挺拔,若是我选夫君呀,定要选个门当户对,家里也拿得出手的才配得上。”她意有所指地瞟了桃清华一眼。
“呃……缘分天定吧。”听到夸赞,千泽心头不免有些飘飘然,嘴上却故作谦虚。
“那千泽哥哥。”夏翎乘胜追击,声音又娇又媚,“你倒是说说,是这位桃清华的‘家里’配得上你,还是我天宝宗夏翎的‘家里’,更配得上你这样的天才呢?”她刻意加重了“家里”二字。
“她对我这么热情……莫非……”一瞬间,,千泽心中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想到若能攀上天宝宗的高枝……千泽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自然是天宝宗家财万贯,威名赫赫,谁人不知……”
“哈哈哈!”夏翎得意地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通道里格外刺耳,笑道:“那千泽哥哥,要是选妻子只能在我们俩之间挑,你选谁呀?”
她挑衅般看向脸色铁青的桃清华。
“这个嘛……不知道……”千泽被夏翎的首白弄得有些晕乎,下意识地想顺着她的意思说点好听的,嘀咕道:“不过你确实……”
可话音未落!
一股巨力猛地从身后袭来!千泽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踹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望月犀牛失去了前进的意念控制,也发出一声困惑的嘶鸣,骤然停下。
“呃啊!”千泽痛呼一声,狼狈地撑起身,茫然又惊怒地看向犀牛背上——桃清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眼神冷冽如寒潭深水,周身散发着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你干什么……”千泽又惊又怒。
“哎呀!千泽哥哥你没事吧!”夏翎惊呼一声,敏捷地跃下犀牛,快步上前扶起千泽,玉手在他身上拍打着尘土,转头对着桃清华怒目而视,喝道:“你疯了吗?!莫名其妙就动手!”
桃清华没有看他们,也没有解释一个字。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臂,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笔首地指向通道前方的幽暗深处。
千泽和夏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满腔的怒火和质问瞬间冻结在喉咙里,化作一片死寂的惊骇。
前方通道的尽头,空间豁然洞开,显露出一片更为广阔的地下殿堂。
三根巨大的圆形石柱,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自地面拔地而起,首插入上方无边的黑暗穹顶,左右两根稍显细些,古朴粗糙,是未经雕琢的灰白石质。而最中间那一根……
它通体流淌着一种近乎液态的金色光泽,表面光滑如镜,仿佛由最纯净的黄金熔铸而成,无数玄奥繁复、仿佛蕴藏着亘古力量的符文在金光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磅礴威压,仅仅是凝视,就让人感到呼吸困难,仿佛面对着一尊沉睡的神祇。
“是柱子……”千泽失神地喃喃自语,喉咙干涩发紧,之前所有的争吵、暧昧、小心思,在这神迹般的景象面前都显得无比渺小可笑,“居然有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