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漫染青石巷陌,那檐角依稀有霜露,闪着晶莹的光。
姚木兰早起给祖母请了安,禀明自己要去鲁国公府赴赏菊宴之事,祖母知那鲁国公府吃罪不得,叮嘱一番木兰和身边的丫鬟婆子,才让她出了门。
姚家在宜秋门内大街,马车一路向东行至御街,乘轿过州桥,至朱雀门东转,来到了景明坊的鲁国公府。
姚木兰下了轿,见鲁国公府门前早己车马盈门,朱漆大门两侧的金丝菊花纹锦幡正随风轻扬。
吕妈妈将名帖递与门房,那门房高唱道:
“翰林学士姚学士之女到——”
鲁国公府的管家笑着躬身将姚木兰一行人迎了进去。
只见府内庭院中,矗立着高逾丈许的“菊山”,层霄叠翠;一盆盆奇珍异色的菊花如流金泻玉。
往来的宾客都是与鲁国公府交好的、又或者是在圣上面前得脸的,众人都交口称赞这满府的各色菊花。
东廊曲水畔,漂浮着菊花花瓣的碧波上,有用青玉制成的菊纹盘托着各种美味、佳酿顺流而下,声声丝竹交织着宾客的欢声笑语,好一派盛世繁华。
有好些名贵的菊花,木兰只是在书里看到过,如今亲眼一观,的确称得上是人间佳品。
正当宾客们连连称奇之时,只听得一声高唱:
“圣上亲赐龙脑菊一株——”
只见司礼官捧着黄绢御匣踏入中庭,众人纷纷露出震惊之色,连西园戏台上的五十弦瑟都戛然断音。
那龙鳞层叠般的花瓣,薄如蝉翼,在日光穿透时泛起琥珀般的光晕;紫红色的蕊心散发出清冽的龙脑香。
众人看得入神。
鲁国公老夫人携国公府众人上前叩谢圣上的御赐,在场众宾客皆跪拜。
这龙脑菊可不是谁都能得的,只有圣上器重的大臣才能得这么一株。圣上此举,无疑是在告诉世人,他十分看重鲁国公府。
鲁郡公差人将那龙脑菊置于高台之上,供宾客们观瞻,一时间,恭维声此起彼伏。
姚木兰找了个略微僻静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听曲儿、赏花、喝茶、吃茶点。
几个着装打扮十分贵气的女子说说笑笑地往木兰这边而来,
“你谁啊?让开!”
最右边的一粉衣女子叫嚣道。
姚木兰一口茶点还没咽下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给吓了一跳。她喝下一杯茶,送了送茶点,再喝一口,漱了漱口,然后“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她转过身一看,这几个女子一身珠光宝气的。为首的更是一身织金锦、翟鸟纹的翟衣,一看便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她不想惹事,便起身行礼准备去别的地方。
“站住!”
那粉衣女子呵斥道,
“你是何人?见了郡主居然不行礼,好大的胆子!”
姚木兰双手交叠于腹前,双膝微屈,向那翟衣女子肃拜道:
“翰林学士之女姚木兰,拜见郡主殿下,恭请殿下金安。”
那翟衣女子轻蔑地看着她,悠悠道:
“你倒有些眼力见儿。”
她缓缓坐下,像看一个物件儿一样从姚木兰身上一扫而过,懒懒道:
“你就是先前替子谦哥哥冲喜的女子吧?起来让本郡主好好儿瞧瞧。”
姚木兰身着月白色长裙、青碧色褙子,头上只一根圣上亲赐的青玉簪,脸上未施粉黛,却也颇具颜色。
姚木兰起身后柔声道:
“郡主若无他事,木兰先行告辞。”
转身就要往外走。
“谁让你走了!”
那粉衣女子不依不饶,一步步走近她,奚落她道:
“你姐姐千方百计想嫁来鲁国公府,怎么偏又舍得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啊?嗯?”
姚木兰知道这个粉衣女子,也是鲁国公府长孙范进的爱慕者。前世,她一听说范进病逝,转头就嫁给了鲁国公府二房的庶子。她是个虚情假义之人,也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
姚木兰不想与她纠缠,淡然道:
“我们女子的终生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何来‘千方百计’?何谈‘让’呢?不过都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以姐姐的聪明才智,想必是不会人云亦云的,对吧?”
“你可知我是谁?叫我姐姐?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那粉衣女子一脸鄙夷道。
姚木兰暗自好笑,要不是她有一个宠妾灭妻的好父亲,何时轮得到她在这里耀武扬威?
“想必,你便是右金吾卫上将军覃将军的掌上明珠,玉霜姑娘吧?”
姚木兰笑意盈盈道,
“你我的父亲同是三品朝廷命官,你又长我一岁,称你一声姐姐,应该不算唐突吧?”
覃玉霜得意道:
“本姑娘的名讳,岂是你这等贱人可以首呼的?”
姚木兰故作惊讶道:
“哦!想必‘贱人’这两个字玉霜姑娘旧日里听得多了,一时之间改不过来也是有的。”
覃玉霜的生母原是覃将军的妾室,哄得覃将军休了正妻,才将她抬了正室。
那覃玉霜一听姚木兰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首哆嗦。
“木兰还有要事,恕不奉陪,告辞。”
姚木兰微微施礼,正欲转身。
覃玉霜目露凶光,厉声道:
“来人,给我掌嘴二十!”
菊香吓得退到木兰身后。
“我看谁敢放肆!”
吕妈妈同荷露上前一步,护在姚木兰身前,首视覃玉霜,霸气道:
“我们姑娘乃圣上亲赐的‘孝女’,你胆敢藐视圣上?!”
“……”
覃玉霜随即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应对。
“大胆,区区一个奴婢,居然敢以下犯上!”
郡主身旁一身着浅紫色织金罗翟鸟纹女子厉声道,
“来人,姚家奴仆目无尊上,给我拖出去杖毙!”
覃玉霜瞬间反应过来,
“县主所言极是,来人,把这狗奴才拖下去!”
她示意自己的奴仆去抓人。
姚华兰走上前,将荷露同吕妈妈护在身后,怒目道:
“圣上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众人先是一惊,皆跪地欲拜,却半晌不闻圣上说话,郡主抬头一看,哪儿来的圣上?
郡主起身,怒不可遏,
“好你个姚木兰,你胆敢欺瞒本郡主,假传圣听,你好大的胆子!”
姚木兰只是淡然一笑,
“郡主殿下,请看那高台之上是何物也?”
“此乃圣上亲赐龙脑菊。”
“既是圣上亲赐,当如圣上亲临,是也不是?”
“……”
郡主一时语塞。
“既是圣上亲临,万事皆有圣上亲裁,对也不对?!”
姚木兰几句话问得郡主无言以对,只能败下阵来。
姚木兰趁着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拉着荷露就想往别的地方去,好汉不吃眼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