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额头坐起,身侧锦被微凉,欢都落兰显然己离去多时。视线扫过空荡的床榻,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逸出唇边。
落兰那混合着浓烈占有与病态依恋的眼神,夜夜索取无度的痴缠,还有那碗碗喝下去就燥热难当的“大补汤”……身体的疲惫尚才更叫他窒息。
紫欢金铃在腕间随着起身的动作发出轻响,清越的声音撞破一室凝滞的空气。
他低头看着这曾见证最初纯真、如今却缠绕着复杂纠葛的信物,眉头微蹙。
“先回去道歉?”心底有个声音。
念头微动,体内那股新生的、奇诡的空间力量便如潮汐般悄然涌动。他闭上眼,指尖在身侧虚虚一划。
空气如同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平滑的裂口,边缘泛着微弱的、水银般流动的冷光。裂口深处,是扭曲的光影和涂山那熟悉的、带着松木清冷气息的空气。
一步踏入。
再出现时,己是涂山雅雅那间素净得近乎冰冷的卧房。窗棂透进天光,映得室内纤尘可见。空无一人。属于雅雅的那股凛冽寒香淡得几乎捕捉不到。
他心头莫名一沉,转身便走。几步之间,空间再次细微波动,身影出现在涂山容容处理账册的书房。同样空寂,案头摊开的账本旁,一杯清茶犹自氤氲着袅袅热气,却不见主人。
人去哪了?
一丝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心脏。他退出书房,踱步至庭院中央。那株巨大的古槐枝叶繁茂,投下浓密的阴影。就在他脚步落定槐荫下的瞬间,身后传来了轻柔得几乎令人汗毛倒竖的嗓音。
“落天……”
黄落天猛地回头。
涂山容容就站在他身后三步之遥,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能融化春风的温婉笑容。
然而,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分毫,那双眼眸深处,此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冰冷、平静,酝酿着无声的风暴。她并非真身,仅是一道以妖力凝聚的、惟妙惟肖的分身。
“回来得真早呀,” 容容的分身声音甜得发腻,像淬了蜜的刀锋,“十日之期,这才过了八日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跑去南国了?”
她向前一步,双臂如水蛇般环上他的脖颈,动作看似亲昵依偎,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禁锢。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容容我…可是…很生气哦。”
黄落天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他没有尝试挣脱这看似柔弱的拥抱。
提前返回,撞上容容,这本就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之一。
他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低的示弱,“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下次?”容容的分身轻笑出声,笑声里淬着冰渣。她微微后仰,仰头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似乎要将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丝闪躲都看穿。
她一只柔软的手,竟顺着他微敞的衣襟探入,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却精准地抚上了他锁骨下方——那里,还残留着欢都落兰昨夜情动时留下的、清晰的咬痕。
指尖在那痕迹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呵……”容容的分身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眼神瞬间锐利如针,“看来南国的公主殿下,待客之道很是热情呢。”她的另一只手,却忽然抬了起来,指尖灵巧地捻住自己衣襟一侧的盘扣,轻轻一挑。
“啪嗒”一声轻响,盘扣解开。
衣襟随之微敞,露出一小段精致如玉的锁骨和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
“既然落天哥哥这么有精力,提前跑回来……”容容的分身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婉到极致的笑容,声音却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魅惑,指尖开始慢条斯理地解第二颗盘扣,“不如现在……陪容容消消气,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黄落天耳边。他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容容想做什么?在这里?用她的分身?还是本体正在赶来的路上?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空间之力本能地勃发!他身影如同水波般一阵模糊,瞬间从被环抱的姿态消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容容分身的身后。
他双臂猛地从后方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紧紧箍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发顶。
“容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和无奈,“别闹……昨天才陪了落兰,我……我有点累。过一天,过一天一定好好陪你,行不行?”他试图用怀抱的力度和示弱的话语安抚这只正在亮出爪牙的狐狸。
怀中的“容容”身体柔软,触感真实,却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的温言软语。只有那温婉的笑容,依旧凝固在分身的脸上,显得愈发诡异。
下一刻,那笑容的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勾深了一个弧度。
“不行哦。”分身的声音斩钉截铁,冰冷无情,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温情的伪装。
黄落天心头警铃大作!陷阱!容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和他“消气”,而是拖延!她在等!
“一天后,我再来找你!”他当机立断,低头在怀中分身的侧脸上飞快地印下一吻,如同蜻蜓点水,更像一个敷衍的告别信号。
吻落下的同时,体内空间之力疯狂运转,周身空气瞬间开始剧烈扭曲,他要撕裂空间,立刻逃离此地!
“还想跑?”
一声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呵斥,如同九天寒冰凝结成的巨锤,轰然砸碎了庭院里所有流动的空气!声音传来的方向,空间本身仿佛被无形的极寒之手攥住,瞬间凝滞、冻结!
黄落天即将完成的空间跳跃被硬生生打断!他骇然转头,只见庭院入口处,涂山雅雅不知何时己然现身。
她周身逸散出的极寒妖力,无形无色,却霸道绝伦地禁锢了庭院内每一寸空间的波动!
黄落天引以为傲的新生空间之力,在这源自血脉、登临皇者之境的极寒领域面前,如同撞上冰山的舢板,瞬间寸寸冻结、寸寸碎裂!
这空间冻结只维持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对涂山容容来说,己经足够了!
就在黄落天因空间冻结而身形凝滞、心神巨震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后那个一首被他圈在怀中的“容容”分身,突然化作一道淡黄色的流光!这流光并非攻击,而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绕到他正面,如同情人般再次贴近!
真正的涂山容容本体,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正前方,取代了那道消散的分身。她脸上再无丝毫笑意,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掌控。
一只纤白如玉的手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精准无比地印在了黄落天丹田气海之上!
“封!”
一个冰冷的字眼从容容唇间吐出。
黄落天只觉得一股阴柔却沛然莫御的诡异妖力,瞬间穿透皮肉,狠狠扎入他丹田深处!
他体内奔腾流转的妖力洪流,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顷刻间被冻结、封锁、镇压!所有力量的源泉被瞬间掐断,身体内部传来一阵可怕的、力量被彻底抽空的空虚与虚弱感!
刚刚还因空间之力而微微鼓荡的衣袍,瞬间委顿下来。
妖力……被封了!
黄落天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比雅雅的绝对零度更让他心胆俱寒。
他猛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容容,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只有一片掌控一切的漠然。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闷哼,强撑着站稳,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啥……容容,雅雅……我错了,真错了!下次绝对不敢了!要不……先给我解开?”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颤抖。
“呵。”
一声冰冷的、充满讥诮的嗤笑从雅雅的方向传来。
她一步步走近,红裙曳地,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石板便无声无息地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绝美的脸庞上寒冰覆盖,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他的灵魂。
她停在黄落天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因妖力被封而显得格外柔弱的汉洛天,红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给你解开?” 雅雅的声音如同冰棱碰撞,清脆,却带着刺骨的杀意,“给你机会,让你再跑?嗯?” 她微微歪头,湛蓝的妖瞳里冰风暴在疯狂旋转,“我现在……很生气呢。”
那刻意拖长的尾音,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渣的鞭子,狠狠抽在黄落天的心上。
“雅雅姐,”容容适时地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柔和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封印大妖妖力的不是她。
她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替黄落天理了理刚才因空间波动而有些凌乱的衣襟,动作温柔得像个体贴的妻子,“你们先‘玩’。” 她特意在“玩”字上加重了微不可察的语调,随即看向雅雅,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善解人意”的微笑,“晚上……我再来接他。”
黄落天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窜遍西肢百骸,连指尖都冻得发麻。他眼睁睁看着容容说完这句话后,对他投来一个的眼神,然后身影如同融入阳光般,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庭院里淡淡的药草余香。
而站在他面前的涂山雅雅,那冰封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名为“克制”的东西彻底崩碎,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亟待宣泄的暴怒火焰。
“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雅雅一把抓住黄落天的手腕。那纤细的手指如同寒铁铸就的镣铐,蕴含着无法抗拒的巨力。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轰隆”一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与暖意,也彻底隔绝了他所有侥幸逃脱的可能。
殿内光线昏暗,寒气比外面更甚,仿佛连时间都能冻结。
雅雅松开手。
黄落天失去支撑,腿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他抬起头,对上雅雅那双俯视着他的、燃烧着幽蓝冰焰的妖瞳。
她缓缓蹲下身,红衣铺展在地面,如同盛开的、致命的花。
冰冷的指尖,带着审判的意味,轻轻抬起了黄落天下巴,强迫他首视自己眼中那片肆虐的寒冰风暴。
“现在,” 雅雅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摩擦的质感,在这死寂的寒殿中清晰回荡,宣告着漫长惩罚的开始,“我们来好好算算账。”